堪称完美。
在东郡驿舍的时候,顾至曾因为顾彦的“籍籍无名”,怀疑戏志才就是顾彦。
而今晚的对谈,全然推翻了这个猜想。
……真的吗?
顾至反问着自己。
一个,是不曾在原著中出现过的角色。
另一个,是在原著中声名远扬,却又在现实中查无此人的存在。
他们恰巧是好友,恰巧一样“病弱”。
戏志才今日恰巧进入曹营。
好多个恰巧。
顾至抬手端起铜灯,俯身靠近戏志才,隔着矮几打量着他的容貌。
修长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长不短的睫毛,不高不低的鼻梁,薄而冷白的唇,略带几分沉郁的神态。
这副好看的皮囊,与他,与“顾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着实不像是亲兄弟。
戏志才静静地任他看着,同样打量着顾至的面容,探查着他的面色。
“我不喜欢被人诓骗。”
顾至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道,
“……阿兄。”
无论是瞳孔,还是面上的神色,戏志才都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只因为顾至的这一句“阿兄”,隐约露出了少许疑惑。
“顾郎?”
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唯有看不见的衣袖之内,苍白的指尖蓦然一颤,渐渐收紧。
顾至盯了戏志才许久,直到他抿紧嘴,压抑地咳了半声,才将油灯放回原处,缓缓起身。
“打扰多时,还请戏处士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营帐,步履如风。
戏志才盯着摇摇欲坠的灯火,一动未动。
葛玄悄悄地从榻上爬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正要出声,却见戏志才倏然抬头,食指抵着唇,眸光幽邃。
葛玄当即闭了嘴,坐在矮几旁,打开水囊,沾湿指尖。
——外?
戏志才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葛玄继续写。
——他,已想起?
戏志才微不可查地摇头。
矮几上的水渍涂抹了多遍,换上了新的内容,长长地挤满桌案,还未写完,就已消失了一截。
——你真的要瞒着他?
戏志才垂眸,枯坐许久,蘸水写道。
——必死之人,何必相认。
看到这几个字,葛玄的手一抖,险些握不住水囊。
半晌,迟疑了许久的他屈起手指。
——可他在找你。
没有回音。
顾至在帐外阴影处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里头传来任何对话声。
“……”
那个葛玄不是在装睡吗?走下了榻,就跟戏志才两个枯坐着当雕塑?
猜到两人或许是在用什么秘密方式交谈,顾至奔逸的思绪一顿。
营帐不同于瓦砾,没法爬到顶上戳个洞偷看——
那便罢了。
顾至搓了搓被风吹得僵硬的脸,转身离开。
大约今日确实不太幸运。
在离自己的营帐只差十步的时候,顾至在转角处碰上了荀彧。
“巧了,荀君也出来透透气?”
为了避免被这位“贯微动密”的君子发现异常,顾至先一步开口。
等荀彧与他见了礼,略寒暄了几句,顾至便打算就此别过,回营帐睡觉。
却未想到荀彧竟是喊住了他。
“顾郎若想打发时间……我那还有一些书卷,明日让人为顾郎送来?”
顾至转身道:“那便多谢荀君了。”
接下来没再出现别的意外,顾至顺利回到营帐,倒头就睡。
大约是被夜风吹得心烦,顾至睡得并不踏实,在梦里跑了许久。
周遭都是兵燹留下的痕迹,远处,明亮赤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视线,也在他的心口烫了一块火痕。
他提着剑,踏过一地的枯骨,麻木地走近烈火燃得最旺的那一处。
快跑——
将军,快跑——
他蓦然抬头,火光毫无预兆地消失,四周的枯骨却比比皆是,比刚才更多了一些。
“古往今来,其道有常[1]。岂是你一人能够更改的?”
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边,他面色一白,连退数步。
“天不变,道不变[2]。我亦不变。”
河水全部退散,只余荒芜的土地,与萌生的新芽。
顾至回头,看到另一个身影。
那人与自己有着一样的面貌,神色从容坚定,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癫狂。
他拔出剑,一步一剑,从黑夜到白昼,杀光了屠杀城池的蟊贼。
最终,他遥遥地看着整座废城,索然一笑。
“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他倏然抬剑,抵住自己的颈侧。
一直冷眼旁观,神色漠然的顾至终于变了脸色:
“喂,别死——我不想穿。”
他伸手去抓那柄利剑,却抓了个空。
如同穿模一般。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顾至猛地睁眼,望着漆黑的顶棚,呼吸急促。
是梦。
不知道是哪个平行时空的自己留下的噩梦。
一塌糊涂,令人糟心。
顾至抬起手,摸向颈部。
早已愈合的伤口似乎出现了幻痛。
他解下丝绦,将天禄挂坠随手放在一边。
梦中那个自刎的“顾至”看上去有二十多岁,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主。
可是原主颈部的这个伤口,这个角度。
原主的死,莫非……
“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不断地为‘同位体’收拾残局……”
低声抱怨着,顾至拂去满头的冷汗,闭上眼。
比起《穿成美强惨后我逆袭了》,他更喜欢《穿越后我什么事都不用做》《让我们结束这场穿越,回家吃饭》。
莫名把自己逗笑,在回忆之时,顾至已经忘记了梦中的细节。
他刚才……做了什么梦来着?
不知道,不重要,睡吧。
他再次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顾至起身,察觉到颈部空空如也,顺手往旁边一摸。
将吊坠重新系上,他开始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戏志才……到底是不是在演他?
第30章 行军
这个问题并没有让他纠结太久。是与否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寻找原主的家人只是为了履行责任, 减少因果,可不是为了所谓的亲情。
如果戏志才不是顾彦,真正的顾彦另有其人, 那他就跋山涉水,用尽一切办法找到真正的顾彦。可如果戏志才就是顾彦,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精湛的表演……
顾至看向无名指下方,那条早已断裂的亲情线。
——那就尊重他的选择,愿他求仁得仁。
用完朝食, 顾至拿着那卷从曹操营帐顺来的《穆天子传》,逐字逐句阅读。
两千多字的文言文,丝滑地流入大脑, 又丝滑地流出。
“……”
某某时间, 穆王做了什么, 某某时间, 穆王又做了什么。
无外乎征战、宴会、巡猎、祭祀。
分明刚起了床,顾至却已经困了,一边展开竹简, 一边打着哈欠。
显然他做错了选择,这不是一本适合打发时间的书。
想起昨晚荀彧的“邀请”, 顾至将竹简卷好, 放到一旁, 简单地拾掇外袍,打算到荀君子那蹭点书看。
刚走出营帐,就瞧见树下靠着一个人。那人套着青色道袍, 深沉的颜色看起来格外眼熟。
……自然是眼熟的,这件衣服的主人昨天还对着他横眉冷目,左一句“我们与郎君素不相识”, 右一句“不需要旁人的指教”。
顾至别开目光,假装自己没看见,迈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哎——”树下那人却在这时候抬起了头,一眼瞧见了扬长而去的顾至。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见顾至越走越快,他赶紧追了过去,在对方旁侧打转:
“顾小郎君,真是抱歉,昨日只是一场误会……”
“‘原来你就是顾大郎的阿弟,我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亲朋不聚头’。”
顾至面无表情地接口,硬生生地抢了葛玄的台词。
被抢了话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的葛玄:……
半晌,他迟疑地问:“何谓‘大水冲了龙王庙’?”
顾至没有帮他解惑,停下脚步,看向跟着他一起停下的葛玄:
“你有何事?”
葛玄好似没有发觉顾至的冷淡,袍袖并起,郑重作揖:
“昨日误会了郎君,对郎君口出恶言,特来向郎君赔罪。”
“不必。”顾至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三两步绕过葛玄。
“顾小郎君——”
顾至短暂性失了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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