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知县手快,早把苟家人一网打尽弄走了。事情看似解决了,可,量到王铁牛家的地时,又出了岔子。
王家的地,和黄册上记载的,亦错差甚多。
只不过同苟家不同的是,苟家是实际地多,黄册上记少了。而王家,则是实际地少,黄册上却记多了。
按理说,名下多出了近两亩地,便多出了近两亩地的赋税。可王铁牛,竟然一点也不震惊。
不,也不是不震惊。
只是他的震惊,实在“拙劣”了一些。
朱楹说:“本王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只看似激动,实际忧心忡忡地回了一句:“谢王爷挂心。”
当时徐妙容就在想,这事若摊在苟长生身上,只怕他老娘马上就要抹脖子,嚷嚷着全兰溪都知道,他们吃了大亏。
可王铁牛的反应太平淡了,她笃定,这中间有事。或许,这事,还与苟家有些关联。
“会不会是,苟家占了王家的田,王家不敢吱声?”
朱瞻基有一个猜测。
但话音刚落,他又自个推翻了,“虽然苟家人的确很凶,他们两家的田也挨着,可这错差的田亩数对不上,那王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朱瞻基算了算,苟家实际多出近三亩地,王家实际比黄册上记得少了近两亩地。三亩对两亩,这中间缺的一亩,总不会长腿自个飞了吧?
况且王铁牛打二小的时候,那几巴掌可不手软,二小都拿耙子把胡二两打跑了,他们才不会怕那凶巴巴的苟家人呢。
“那,多出来的两亩地,在哪里呢?”
他认真思索起来。
徐妙容见他小大人模样,也不打断。她也在想,这中间的错差。
昨日在田间,听闻苟家的数据对不上,她便想过两种可能。
一个是,黄册没问题,至少在相关官员记录数据的那个当下,没问题。那么,便是人有问题。这个人,是苟长生,是王铁牛,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还有一个可能,是人没问题,黄册有问题,记录数据的人原始数据录入便错误了。
可,听闻苟家人的说辞后,她突然想到第三种可能:黄册和人,都有问题。
把数据记在黄册上的人,勘验、保管黄册的人,苟家,王家,甚至娄知县家,胡家……
许多事情并非无迹可寻,她心中的猜测越发明晰,才要说话,便见朱楹从外头走了进来。
“王家的事,已经查到了些许眉目。”
丢下这句话,他看一眼一大一小二人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道:“你们喜欢的话,下午再让他们包一些。”
“别。”
“好呀。”
徐妙容和朱瞻基异口同声。
“我想换换口味。”
“蒲公英馅儿的饺子真好吃。”
徐妙容和朱瞻基面面相觑。
“下午吃什么?”
朱楹也不多嘴,径直问了一句。
“马兰头拌香干。”
“蒲公英馅儿的饺子。”
又是异口同声。
朱瞻基叹了口气,他和四姨奶奶太有默契了,可他们的默契,是相反的。抬头,期待地看着朱楹,他等着从他嘴里说出那句他很想听的话。
昨天一边清丈土地,四姨爷爷一边让人挖了好多蒲公英。今早包饺子,才用了一半,还有一半呢,四姨爷爷,肯定不会浪费。
“那便让他们去挖点马兰头吧。”
朱楹丢下这句。
朱瞻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姨爷爷,你浪费!”
不是说手头紧,所以勤俭持家吗?先前在爷爷面前,两位长辈,尤其刚才跟他一起吃了好多饺子的长辈,叫了好多次穷来着。
“野菜,是可再生的。”
徐妙容笑眯眯回他一句。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而后,“四姨爷爷,你偏心!”
可,说再多次偏心,也没有用,因为朱楹的心,或许本来就是偏的。
丫鬟们端来了刚煮好的饺子,朱楹也不说话,一个人慢悠悠地用着。朱瞻基气鼓鼓地坐在一边,默默背起了《岳阳楼记》。
徐妙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心思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一碟饺子用罢,朱楹叫人撤下碗碟,刚起了个头,说了一句“今日咱们便不去田间了,户部的两位官员自会安排妥当”,便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有池隔着门急急传话:“王爷,出事了,苟家的老婆子死了。”
徐妙容“哗”地一下站了起来。
朱楹忙把人叫进来问话,有池道:“苟家人一觉醒来,发现他们家的老婆子死了。那苟长生要死要活,闹着说是要向王爷讨个说法呢。”
他话音刚落,外间又有月桃黑着一张脸小跑着过来。
“王爷,王妃,苟家人抬着棺材,堵在驿馆门口,说是让王爷,给他们一个交代!”
“放他娘的屁!”
有池没忍住爆了粗口,他愤愤不平,道:“王爷又没怎么她,给什么交代?”
“谁说本王没怎么她。”
朱楹的面色虽有些沉沉的,面上却不见着急,他又说:“昨日在田间,本王让他们如实填写。”
“可。”
有池急得脑门都冒汗了,“王爷不过是依着规矩办事,那老婆子一家,本就不占理。他们多占了几亩地,如今自个不明不白地死了,竟还想讹上王爷?谁知道是不是那老婆子本来就有病,又或者是怕事情败露,自个害怕先寻了死。”
“人死了,是事实。”
朱楹并不多言。
抬脚,他就要朝着外头走,刚走了几步,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徐妙容道:“你和基儿,留在屋子里等我。”
“不。”
徐妙容摇头。
朱瞻基也跟着摇头。
朱楹便不再劝,低声对着有池叮嘱了几句,有池迟疑了一下,而后神色古怪的先行离开了。他走了,徐妙容也不急着往外走,略微思忖了片刻,她问:“王爷是打算用钱来摆平?”
刚才朱楹说话没背过人,她听到,他同有池说,让有池去“取”钱。
取钱,能干什么?自然是,用钱来封口。
她并不知道这一招有没有用,确切的说,她不知道这一招,对苟家人有没有用。有的人爱财,许给他多多的财,他一定心动。可有的人,见财不心动。又或者,心动,却碍于旁的什么,不敢妄动。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朱楹并没有明确的说,他的确打算用钱来封口。
徐妙容心道,你那意思,是钱砸不动,就加钱砸是吧,可你有钱吗?朱楹的家底,她一清二楚,说起来,“如今兰溪县里最富的,不是咱们,是陈家。王爷你说,若面对此事的是陈家人,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
朱楹的语气微微顿了顿,他又道:“试一试,便知道了。”
徐妙容眸光一动。
而后,她轻笑了一声,道:“王爷不若把钱给妾身吧,妾身想来做这个散财童子。”
到驿馆外头的时候,哭声已是震天响了。苟家人抬着棺材不肯放,苟长生身着麻衣,站在最前头,哭得肝胆俱裂。附近的百姓们远远地站着,虽不敢近前,却都不住地指指点点。
再仔细看,便能看到他们面上的不忿之色。
权贵以势压人,逼死了百姓,百姓走投无路,只得抬着棺材苦求一个公道。
多么让人气愤的剧本啊。
权贵害死了人,做了恶,他是反派,该被人所唾弃。被欺压的百姓是苦主,他们找上门,是正义与邪恶在较量。
没人会盼着邪恶压过正义,无人不盼着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可惜的是,在这个故事里,徐妙容和朱楹一杆子人,是邪恶的一方。
现在代表正义的一方找上了门,还哭得那么凄惨,可谓是闻者皆伤心,见者皆流泪。徐妙容擦一把滴落眉间的薄汗,道:“落叶归根,你抬着你娘的棺材到处跑干什么?”
“谁抬着棺材到处跑了?我……我们是来讨公道的!”
哭喊着回了一句,苟长生又嘶哑着嗓子,红着眼睛看向朱楹,“是你,安王!你害死了我娘!你把我娘赔给我!”
“我娘不过是想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抢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就……就痛下杀手,你们好狠的心!难道就因为你们是皇孙贵胄,就可以随意欺压我们,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吗?”
“我娘只是想护着我们家的田,她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害了她的性命?”
苟长生的声音自带扩音效果,他每多说一句话,围观群众的脸就又黑上了几分。
徐妙容看在眼里,心里却想着,这苟长生不去搞传媒,真是可惜了。含含糊糊,似是而非,春秋笔法,他用得可谓是顺手。
“抢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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