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芳又倒豆子一样把听来的话全说了，朱月贵听罢，神色越发严肃。心不在焉地陪李茂芳玩了一会儿，她又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几番思量，她终于下定决心，令人研墨铺纸，写了一封信，叫人悄悄地送到了朱高燧府上。
朱高燧接信，一目十行看过，面上表情几变。
“殿下怎么了？”
长史孙进小心问了一句。
朱高燧将那信按下，道：“二皇姐想让父皇开海。”
开海？
孙进惊了一跳，连忙道：“永平公主怎会有如此念头？开海，万万不可，那些文官……”
“开海不一定成，可退而求其次，谋求出海，二皇姐想让老二出海。”
“什……什么？”
孙进反对的话瞬间刹住了，他是旗帜鲜明反对开海的，开海，那些文官们定然得利。可文官们支持的，又不是自家殿下。
但自家殿下说，永平公主想让二殿下出海？这……这这这……
孙进有些没回过神，朱高燧却从椅子上起了身，自顾自道：“出海，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老二若出海，的确能断他后路，我看，此事可行。”
“殿下！”
孙进想劝几句，朱高燧看向他，问：“你觉得，这办法怎么样？若是不好，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
孙进静下心来想了想，他好像还真没更好的办法。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见机行事，让二殿下办砸差事，惹陛下生气，让陛下觉得，他空有勇，却无谋。可这法子，进展太慢，现在永平公主说，可以让二殿下带着船队出海。
出海少说也要半载，半载，谁知道能发生什么事。帝王心意，瞬息万变，不在陛下跟前，便意味着，少了许多机会。
况且海上情况复杂，焉知不会出现什么岔子。若是来个大风，或者海盗……
“下官看，此事的确可行。”
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孙进瞬间有了决断。可，“咱们应该怎么做？”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二皇姐想让父皇开海吗。”
“殿下的意思是？”
孙进细细回想刚才的话，明白过来了，永平公主和三殿下是想隔山打牛！眼见着陛下似乎对番夷之事极感兴趣，趁此关头提出出海，虽说可能迎合了陛下的心意，却依然不一定能成。
毕竟，陛下感兴趣，不代表朝臣们都感兴趣。
可若直接破开天窗，提请开海，朝堂一定会迎来血雨腥风。在这种情况下，出海，便成了退而求其次，成功的机会反而大了。
只是，“咱们怎么保证，陛下一定会点二殿下领着船队出海？”
“这就要看，我那好二哥能莽撞到什么程度了。”
朱高燧嗤笑了一声，面上越发意气风发，也越发，野心勃勃。
前头说了要进宫要椰子，翌日，觑着下朝的时间点，朱楹往宫里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的确捧着两个椰子。
眼看着他轻巧拿着两个椰子放到了自己面前，徐妙容睁大了眼睛，问：“王爷，你不累吗？”
摇了摇又敲了敲椰子，是真椰子。
可一手一个椰子，哪怕是下了马车，才从门外拿进来的，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真的不累吗？
“还好。”
朱楹却摆了摆手。
徐妙容趁势瞟了一眼。他手上也不见太多红痕，看起来，似乎并没被累着。
悄悄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陛下没说什么吗？”
虽然白得了两个椰子，她心情很好。可她知道朱棣的毛病，这两个椰子，怕是要的不容易。
问了一句，朱楹却道：“还好。”
又是那句。
“还好？”
徐妙容不太相信，这是椰子，是需要舟车劳顿，千里迢迢送来的椰子。是朱棣十分想念朱橚，却也只舍得给弟弟两个的椰子。
亲弟弟都只给两个，不那么亲的弟弟，也给两个？
朱棣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王爷，你该不会和他做什么交易了吧？”
狐疑地问了一句。
朱楹却没回答。
不会吧。
徐妙容心里一凉，连忙问：“你跟他做什么交易了？”
能让朱棣赔上两个椰子的交易，一定不是什么好交易。眼巴巴地看着朱楹，却听得：“皇兄问我，想不想去凤阳开荒。”
开荒？
徐妙容的表情滞了那么一下，“你怎么回他的？”
大明的荒田多的很，可开荒这事，哪里轮得到他。老朱说了，谁开了荒田，荒田就是谁的。王铁牛当初偷偷开垦的，便是荒田。
安王府不是不缺田，可再缺，也不至于去凤阳开荒。先不说这是明晃晃地与民争利，就说那凤阳，他俩压根没去过，也不可能去。
名义上，他们未来的封地，在平凉。
朱棣想干什么？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朱楹，朱楹道：“我答应了。”
“什么？”
徐妙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着，还没来及多说，又听得：“他说，我可以多带两个人。”
所以......
徐妙容又想哭又想笑，这个多带的人，是她。他想带着她一起，再去别处转一转。他想给她，片刻的自由。
可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去开荒。
开荒啊，和游山玩水不一样，听着就很辛苦。
“我……”
她欲言又止，知道金口玉言，这事怕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便问：“什么时候去凤阳？”
“不知道，皇兄没说。”
朱楹轻轻摇了摇头，又说：“高燧那边，已经开始布局了。”
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把所谓的“局”说了一遍。
徐妙容叫人劈开了椰子，小口小口喝着清凉的椰子汁，心里却计算着，几日之后，能有“好消息”传来。
不过，没等到朱高燧他们的好消息，倒先等到了徐辉祖的好消息。
历经多日航行，明军成功登陆倭国，首战告捷。
消息传回，朝堂内外，喜气洋洋。徐妙容也心花怒放，知道消息有滞后性，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没几日，又有新消息传来。明军与倭国士兵于长崎大战，明军以压倒性优势，占据了长崎。
长崎位于倭国最西端，但银矿并不多。徐妙容本以为，此战约莫是先给倭国一点小小的震撼，至于挖银矿的事，日后再说。
可谁知，没两日，又有消息传，徐辉祖亲自率兵，登陆了倭国岛根。
她这才明白，原来徐辉祖声东击西，意在石见银山！
石见银山是倭国极有名的银山，其坐落于倭国岛根，岛根位于倭国中部沿海，相较长崎，离大明本土甚远。朱棣先前派人潜入过倭国，想来已大致知晓，倭国本土的情况，也知这石见银山的存在。
只是，海上行军多有不易，他国本土作战，更宜速战速决。徐辉祖命一小队人马为幌子，便是为吸引倭国兵力之用。真正的精锐，目标明确，直奔石见银山！
“但愿大哥他们平安归来。”
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着急，徐妙容什么也没心思做。而朝堂之上，朱高燧和朱月贵布的局终于开始了发力，她的心思暂时被转移了，倒也顾不上倭国的战况。
第111章 糊弄住了所有人
这日, 徐妙容正在雕琢椰子壳。前头朱楹说了，岭南人喜欢拿椰子壳做各种容器，反正闲的无聊, 她便把吃剩了的椰子留着，自己拿着锉刀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雕着。
丫鬟们看的胆战心惊，却都不敢出声, 生怕惊到她，划伤她的手。
刚在打磨好的椰子碗上雕了一片抽象的椰树叶子, 便听得庭院那头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
“听说了吗？?石塘那边有五艘船沉了。”
“石塘, 离咱们应天千里之遥，船沉了，关咱们什么事。”
“虽说不关咱们的事, 可那船里, 有不少好东西。我可听说了, 那船里装了几十大箱胡椒、苏木、乳香、白蜡，还有一只什么，叫什么, 哦对了, 麒麟！”
“麒麟？！”
“对, 就是麒麟。麒麟献瑞，天佑大明。我还听说, 船沉了, 但那麒麟，还活得好好的。麒麟会凫水, 会喷水柱, 它还会飞。”
“这么厉害？！那麒麟现在在哪，会被送到应天来吗？”
“当然！天降麒麟, 自然是因为，天也认可咱们陛下。到时候麒麟送过来，说不得咱们也能一饱眼福呢。”
屋子里头月桃几个面面相觑，最终月芽先迟疑着问出了声：“麒麟当真会飞吗？”
不会。
徐妙容心说，世上压根就没有这玩意。
所谓的麒麟献瑞，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愿景。至于会凫水，会喷水柱，鲸鱼能做到。但鲸鱼压根不会飞。
她怀疑，刚才那段话，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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