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问过刘氏，另一边，徐妙容又抬脚往前走。刘氏被她带着，也往前走。
“并未。”
刘氏摇头，边走边道：“不瞒王妃说，高丽布虽然走俏，今岁咱们应天的命妇，都用那布裁衣裳，可臣妇，却是不喜欢的。”
“为何不喜欢？”
徐妙容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又似不经意般朝后望。
果然，那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我大明又不是没有苎布，况且那高丽布，只得黄白二色，用来做衣裳，实在太简单了些。”
刘氏像是的确不喜欢那布，又朝着云华堂方向一指，道：“臣妇用惯了云华堂的料子，王妃的品味，向来不俗。从云华堂买布，臣妇几乎不用费心搭配，因此臣妇何必自找麻烦，费那些没用的心思？”
“既是如此。”
徐妙容笑了笑，又叮嘱月菱：“月菱，你去取一匹暗花纱来，就当我送给刘夫人的礼物。”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刘氏连连摆手，她说这些，并非为了拍安王妃的马屁。她就是不爱麻烦，懒得自己动脑子而已。
“夫人不必客气，是我叫住了夫人，耽搁了夫人逛街。送夫人一匹暗花纱，原也是应该的。”
徐妙容不让她推辞。
她送一匹料子，不单单是因为她和刘氏投缘。更重要的是，她和刘氏多聊了这么一会，便是为了看一看，那人是不是有意跟着她。
用了别人，多少要有点表示。一匹暗花纱，她还是舍得的。
刘氏早知她是个大度的，也知再推辞下去，便没意思了，便笑着应下了，又道：“王妃可有什么想吃的，回头臣妇就让他们送些到安王府。”
“我哪有什么想吃的。”
徐妙容笑着推拒了一回，话音落，又似想到了什么，故意朝着那身影躲藏的方向，高声道：“我还真有一样想吃的东西，我想吃，椰子。”
“椰子？”
刘氏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不是她不想给安王妃寻椰子，而是椰子这东西，她寻不到！之前陛下想念周王殿下，千里迢迢打发人送了两个椰子过去。
那椰子，是南边琼州府进上的。她可没那本事，从比天还远的琼州府弄椰子来。
好在徐妙容并非这椰子不可，她又道：“琼州府千里之遥，想吃椰子，不容易。我从书里看到，说琼州府那头，海天相接，不知道海的那头，是不是遍地都是椰子树。”
刘氏便附和了一回，道：“是啊，谁知道出了琼州府，别处还有没有椰子树。”
两个人便就着椰子聊了一会儿，后来杨荣府上的人来请，说杨荣把书房翻了个稀巴烂，刘氏便告了罪，先回去了。
徐妙容也不急着回去，她朝着那听墙角的身影努了努嘴，月桃便机灵地接口，问：“王妃，别的地方，当真也有椰子树？”
“或许吧。”
徐妙容模糊回了一句，又道：“椰子清甜可口，既是有海的地方才有的，说不得，那什么安南，占城之类的小国，也有。”
“可有没有的，咱们也不知道。”
“是啊，咱们的船，又行不到那里。”
徐妙容惋惜了一声，又由衷地感慨了一句：“要是咱们大明的船，能跑那么远就好了。”
“王妃慎言。”
“王妃慎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月桃先回头，正奇怪谁和她说了一样的话，见是朱楹来了，忙转过头对着徐妙容小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你怎么来了？”
徐妙容有些惊讶，“王爷不是在府上看书吗？”
“看完了。”
朱楹回了三个字，又问：“你想吃椰子了？”
“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有些话，可不敢乱说。”
“知道了。”
徐妙容也回三个字，又小声嘟囔：“妾身就是觉得，咱们大明的物产虽然丰饶，但可以更丰饶一点。明明出海，能带回来更多的东西，可……”
“出海哪有那么容易。”
朱楹摆了摆手。
徐妙容有些泄气，“妾身不过想想而已。若是日日都有椰子吃，妾身的心情，一定日日都好。”
顿了一下，她又抱怨道：“唉，真想把高煦那个不省心的东西扔到海里喂鱼。眼不见心不烦。”
“你毕竟是长辈。”
朱楹又“劝”了一句，改口问：“你刚才不是还说，吃椰子不过随口一说吗？”
“我那是……”
徐妙容心里飘过一串省略号，瞥了一眼，见那个影子静止了几秒，似是仍在留心细听，便道：“我现在又想吃了，不行吗？”
“行行行，明儿我就进宫，问皇兄寻一个。”
“你真去？”
“真去。”
“其实，你也不是不可以要两个。”
阿嚏！
那身影打了个喷嚏，似是怕人发现，身子僵硬了几秒。而后见无人看到他，便飞速跑开了。
眼见着他消失了，徐妙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问朱楹：“王爷当真要进宫要椰子？”
“当真。”
“可妾身是开玩笑的。”
徐妙容哭笑不得，从朱楹出现在这里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故意说的。他也看到听墙角的人了，刚才的对话，是他配合她说出来的。
可她压根没想过问朱棣要椰子。
每一回从铁公斤身上抠鸡毛，都得斗智斗勇好几个来回，天热，她懒得费这功夫。
“做戏做全套。”
朱楹却靠近了些，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这下徐妙容无话可说了。
朱楹又问：“你想让高煦出海？”
“嗯。”
徐妙容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心中却想着，你果然见微知著。
那个听墙角的，是李茂芳。
小孩子听墙角，手段并不高明。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不喜欢听大人说话。李茂芳又性情尤为活泛，不是个坐得住的。
可他竟然跟了他们那么久。
今日她出门，乃是一时兴起，朱月贵也没昏头到，要派一个孩子出马跟踪自己。先前她并未看到李茂芳，想来是半路遇着的。
既一反常理跟着自己，那便说明，朱月贵平日里怕是没少提到自己。提的多了，小孩子便留心了。跟着她，听了那么久的墙角，回去以后，一定会把听到的原封不动告诉家里大人。
借李茂芳这张嘴，她正好推朱月贵一把。
之前朱高煦惹毛了她，她就想把对方打包出海，彻底断了对方的帝王美梦，只是碍于历史上郑和下西洋还得两年，便暂时将这想法按在心底。
眼下，机会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朱棣眼瞅着，对海外之事极感兴趣。通过他叫人传阅那些书并写下读后感，她猜，他在有意试探朝中诸人对出海的态度。
既然上层已经提前将出海这事提上了日程，那她也不客气了。
朱月贵不是朱高煦的人，她已经有九分把握了。今日说这些话，不过是最后试探并推波助澜一把。朱月贵若有心断朱高煦的后路，一定会将那话听进心里。
她希望朝廷开海，纵然朱月贵不希望，可若能趁此机会将朱高煦彻底踢出局，她一定会博一把。届时，出海这事有人促成，朱高煦出局这事，也有人促成。
她什么也不用做，便借刀杀了人。
“朱高煦若出海，伤心的，可不* 止是他一人。”
她看着朱楹的眼，又说了一句。
朱楹没说赞成，也没说不赞成，他忽而垂眸，弯唇笑了，“你想喝椰子水，还是吃椰肉饭？听说岭南人喜欢用椰子壳做碗，不知那碗结实与否？”
喂？
徐妙容眨了眨眼，想说，我在和你说正事呢，怎么又扯到了椰子？
“《桂海虞衡志》里说，椰子皮中子壳可为器，子中瓤白如玉，味美如牛乳[1]，我倒觉得，那味道不似牛乳，倒似果酒。”
“妾身没见过椰子壳做的碗。”
徐妙容回他，其实她在博物馆里见过。
“以后，会有机会的。”
朱楹的声音却放轻了，他并不再往下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噤了声。有风忽然拂过，携带着滚滚热浪，朝着徐妙容的脸而来。
风将她鬓间一缕头发吹乱了。
朱楹伸手，将那缕头发理回了原处。
气氛好似又有点暧昧，那股熟悉的不自在又回来了，徐妙容转过身，说：“王爷，说好了明儿要进宫要椰子，你可不要失言啊。”
“好。”
朱楹应了，眉眼间越发温和平静。
李茂芳听了一路的墙角，在街上胡乱转了一会儿，又瞎买了一些东西，便急急忙忙回公主府去了。一见到朱月贵，他便张口要椰子。
朱月贵不解其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徐妙容和刘氏言谈间提起了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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