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这个词有些模糊。
可徐妙容一下就猜到了，这个所谓的从前，是朱桂从摘星楼摔下到现在。摘星楼之事以前，徐妙清依然选择了妥协，可这会她说，她想让他死，难道，她现在又不想让朱桂死了？
“二姐姐此话……”
“其实那天，我的确是故意的。”
徐妙清又出了声。
她忽而看向徐妙容，目光躲闪了一瞬，而后方道：“四妹妹，那天我没有说谎，是我，是我故意害他摔下来的。”
“此话怎讲？”
徐辉祖当即就急了，就连徐妙锦和曹氏两个都凑了过来。
迎着诸人询问的目光，徐妙清握了握拳，方又松开。第一句话已经说出口了，后头的话，便没什么说不得的吧。
她看向徐辉祖，苦笑了一声，方道：“其实，我早知道，那处的栏杆是坏的。明明我该怕的，也该躲的，可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引着他，故意引着他往那里走。他要砍我，我故意没有躲，他扑过来的时候，我又躲了。”
“所以……”
徐辉祖已经明白了。
可他并不觉得，这件事做的哪里不好。他甚至觉得，好，好的不得了！
“我徐家儿女，本就该顶天立地。妙清，你没有错。这些年，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大哥对不住你。”
徐辉祖的脸上有欣慰，也有愧疚。
他在想，他这个大哥当的是多么失职啊。纵然大同应天相去遥遥，妙清不说，他竟也没顾得上问，就这么由着朱桂这个人渣欺负了妹妹这么多年。
他不对，他不好。
又想起，若非妙容点醒了自己，只怕这会自己依然沉湎于那些旧事中，徐家在他手上，怕是要完。
一时间冷汗涔涔，下意识地看向徐妙容，而后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妙容，多谢。”
徐妙容：？
前脚还在说对不起徐妙清，后脚又说谢谢自己。徐辉祖这是怎么了？
“大哥为什么要谢谢我？”
她属实迷惑。
徐辉祖却不肯多说，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吧。”
徐妙容：？？
更迷惑了。
哪知道，前脚还没解了徐辉祖给的疑惑，后脚徐妙清好像被传染了一样，也突然来了一句：“四妹妹，其实，我也要，谢谢你。”
徐妙容：？？？
怕徐妙清也来一句“你自己想吧”，她忙道：“二姐姐为何说这些外道话？姐妹之间，互帮互助，原是应该的。”
她以为徐妙清说的是两次被朱桂欺负，她两次都及时赶到，还帮忙出了气收拾了烂摊子之事。
可，徐妙清却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别的。
“上次在徐家，我并非有意瞒你。我只是，无颜面对你们，我也幻想着，有一日，他会改的。”
徐妙清的声音有些凉，说起过往，她心中也有几分苦涩。
其实她骗了所有人。
五年前，徐妙锦去大同看她，无意中发现朱桂打了她。她拦住了气势汹汹要去找朱桂报仇的徐妙锦，她同徐妙锦说，朱桂不是故意的，朱桂只打了她这一次。
她还求徐妙锦，不要回徐家告状，不要告诉徐辉祖。
徐妙锦应了，可五年后，再回应天，徐妙锦又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淤青。那天徐妙锦很生气，可为了她的自尊，为了她的颜面，也为了她眼中那份哀求，她选择，不说。
她知道，那日吃茶时，曹氏猜出来了几分，妙容心里，也有了疑惑。
可她，选择了瞒着。
后来，“是我痴心妄想了，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有一天，煓儿却拿来了外头的话本子。”
说到这里，她看了徐妙容一眼。
徐妙容心里一动，该不会……
果然，“刘备不甘于一辈子卖草鞋，所以他站了出来，后来，他成了昭烈帝。诸葛亮从茅庐中走了出来，所以他成了流芳百世的诸葛丞相。三国，从前在我心里，只是一个打打杀杀争名夺利的时代。可看了四妹妹你写的话本子，我方知，其实三国，是一个满目勇气的时代。”
“四妹妹，谢谢你，谢谢你点醒了我，谢谢你让我知道，年岁，不是一个人认命的借口，有时候，我们觉得很难迈出去的一步，若干年后回看，也没什么的。”
“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2]我早该醒悟的。而现在，也不算太晚！”
徐妙清的声音轻轻的。
她好像在熬鸡汤，越熬越起劲，越熬，鸡汤越醇香！
徐妙容无语了。
她以为她叫徐妙容，却原来，她叫徐采吗？大明的尼采振臂一呼，然后应者云集？徐妙清，便是应她的那个人？
可她先前，明明点过徐妙清，所以那时候，徐妙清是暂时将她的眼睛闭了起来？
心情突然有些微妙。
想到所谓大明文坛的希望，又想到悬在头顶的大刀，她眼皮子抖了抖，选择，避开这个话题。便尬笑了一声，道：“二姐姐还没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又把朱棣和徐妙云交代的说了一遍。
徐妙清听罢，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想让煓儿承袭世子之位，但，不是现在。”
她这话有些复杂，看似自相矛盾，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徐辉祖道：“这事简单。”
徐妙容正想听他有何高见呢，可他却突然转过头，目光在屋子里逡巡片刻，而后对着她，“妙容，你来说。”
她：？？
“为什么要让我来说？”
虽然她明白，徐妙清在担心什么。
大明亲王，看似光鲜，实际是个高危行业。当亲王跟当分公司董事长类似，要会弄权，要会驭人，还要会处理分公司和集团总部的矛盾，分公司内部的矛盾，以及，分公司和其他分公司的矛盾。
经验老道者，不仅能混得风生水起，还能将分公司做大做强。可，再强再厉害的一代，他们的二代，接任之后，对分公司的掌控力，也大概率不如他们。
好比秦藩和晋藩，作为宗室里头的强藩，当年何其风光。二代秦王十五岁接位，二代晋王更是二十三岁才接位。可现在，秦王府江河日下，新晋王更是连自家的事都整不明白。
朱逊煓如今九岁，因为长期被忽视，被朱桂打压，性情颇有些懦弱，他又没接受过严格的继承人教育，此时突然上位，的确有些急了。
可这事，的确不* 是没解。不就是时间换空间吗，只要……
她就是不说话。
徐辉祖瞪她一眼，催道：“你不说，回头我就把赵子龙送你家去。”
她：？
“赵子龙是书里的人物，是千年前的人物，你送不过来。”
“满大街都是赵子龙，我随便抓一个，就说，你有故事，他们还愁不来？”
“我没有故事。”
徐妙容快气死了，“大哥你可真……”不要脸。
现在三国是她的痛处，谁踩她都想跳脚。气呼呼地看了徐辉祖一眼，她道：“这事很好办。”
徐辉祖笑着支起了耳朵。
“我听宫里的意思，朱桂怕是死不了了，正好二姐姐不是也想让煓儿迟点袭封王位吗？不若……将计就计，就留朱桂当个吉祥物。”
“吉祥物？”
徐妙清心里一动，“这又是何意？”
“这个嘛，只要二姐姐狠的下心。”
……
从代王府离开的时候，徐妙容面上保持着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徐辉祖心情大好，说感谢她的张良计，要请她去街上看“赵子龙”。
她险些吐血，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走到半路，步子突然一顿。
月桃问：“王妃，怎么了？”
她说：“我要去看赵子龙。”
她倒要看看，现在外头到底有多少赵子龙。转身往最热闹处走，忽然，听到一声：“我乃常山赵子龙，谁敢来战？”
她神情复杂，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徐妙容，你把橘子还给我！”
第65章 他们要守护安王妃心中的灵感
徐妙容疑惑地看着眼前臭着一张脸的蓝氏。
反应了一下, 明白过来了，朱楹给她送的橘子，是问蜀王要的。怪不得她觉得那橘子格外清甜, 格外好吃，来自原产地的橘子，能不好吃吗？
可, 橘子已经下肚，她还不了, 蓝氏这一问, 问了也是白问。
便笑着回了一句：“原来那橘子，竟是跟蜀王嫂嫂府上换的。”
“对啊。”
蓝氏点头，反应过来, 又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换？
那明明, 是他们单方面出了血。朱楹, 他的确拿了十只走地鸡，想换那筐子橘子来着。可，王爷好说话, 大手一挥, 免了十只鸡。
如今, 鸡没了，橘子没了, 王爷也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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