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凭什么?!”我对这件事表达了全面的抗议!“凭什么你们记忆都在,就我的丢得一干二净?!”
哪吒瞥了我一眼:“初入此界,我亦失忆。只是恢复得快些。”他目光扫过莲花,“许是受困莲花之形,他的记忆从未真正丢失。而我……”他顿了顿,“大约也是因他之故。我是哪吒,他也是哪吒,虽非同界,却也算同生同源。”
懂了!我和我的同位体,感官互通是吧!
这么一想,逻辑瞬间通了。
“所以你就当我邻居了?那为什么不早点相认?”我瞪向哪吒。
“他进不来。”莲吒的声音带着点被困住的憋闷,“而我……亦出不去。”
哪吒颔首确认。
“那至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就该说了!”我瞪向一人一花。
“彼时,你会信吗?”莲花反问,声音平淡,“我还旁敲侧击地问你呢。”
“……”
呃……这个……如果没亲身经历尸骨、古庙、河仙消失这些破事,光听他说“你是被困在画里的,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大概会当他脑子被莲蓬堵住了。
“何况,”莲吒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你那时刚遭了罪,你那阿兄将你看得死紧。之后你又高热昏沉,几日便蹉跎过去。好容易见你出门,转眼又挖出尸骨……”
总而言之,不是被打断,就是在被打断的路上,外加我自身状况频出,根本没个安生说话的时机。
但有一点始终让我如鲠在喉:“等等,你说鹤被夺舍了,那夺舍鹤的东西呢?它也在画里?”
“十有八/九。”莲吒的声音沉了下去,“它,或者说控制它的那个东西,很可能正藏在此界的某个角落,窥视着我们。”
——
天黑了,云水镇的轮廓在前方逐渐清晰。与镇外那浓得化不开、如同厚重棉絮的白雾相比,镇内的空气竟显出几分异样的“清新”。
一种死寂中强行维持的平静。
“说起来,云水镇外你去过吗?”我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哪吒。我醒来便在家中,而莲吒只是一朵莲花。
哪吒摇摇头,“之前动过念头,只是刚踏出镇界,就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硬得很,根本出不去。而且即便是镇内,有些地方也去不得。例如河仙庙,今日倘若没有你带路,我也未必去得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奈,“大概……是这副‘山河社稷图’没画到的地方,我们去不了吧。”
实际上这鹤手中的山河社稷图究竟是何模样,我们无人见到。
许是这几日云水河死鱼翻涌、尸骨频现的缘故,镇上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压抑。天光尚未完全隐去,街道却已空旷得瘆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要将整个镇子封死。昏黄的窗纸后面,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偶尔,一两扇木窗被极小心地推开一道缝隙,窗内的人影甫一撞见我们,便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砰”的一声闷响,窗扇死死关紧,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口。虽能理解他们的恐惧,但这反应……未免太过。好歹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邻里,何至于像避瘟神般躲着我们?
“*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河神像。”哪吒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扉,低声说道。
“可庙里却无香火供奉。实在怪异。”我接口道,忽的想起了阿兄的话,道,“云水娘娘死了,庙里断了香火也说得通。只是我观这云水镇,除了庙里断了供奉,哪里像是死了河神的样子?先前阿兄还说我是从河仙庙回来才出的祸事。可如今庙里破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我为何要去河仙庙?”
莲茎在我怀中微微一震,莲吒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峭:“那得去问你的阿兄了。”
我抚着下巴,或许车祸什么的,就只是个设定呢?毕竟是山河社稷图,只要画主想的便能成真。
就在这时——
前方街口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寻常人走路的声音,而是一种沉重、拖沓、带着湿漉漉粘腻感的“啪嗒”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哪吒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带着我瞬身闪进旁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阴影里。我下意识地将怀里的莲吒抱得更紧,屏住了呼吸。
几个身影僵硬地从巷口走过。那根本不像活人,动作僵硬,关节仿佛生了锈。它们抬着一顶轿子,还是一顶血红色的轿子。轿帘被夜风吹得微微掀起,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我清晰地看到,里面空空荡荡……
空轿过街夜归魂,
旧人嫁衣裹新坟。
那两句诡异的歌谣瞬间浮现在我脑海,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
抬轿的“人”步履沉重,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土腥气,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另一头的浓雾里。
直到那令人牙酸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巷子里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它们走了?”我声音有些发紧。
“嗯。”哪吒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口外的街道,确认着安全,“现在安全了。”
第31章
巷子里,那顶空轿残留的阴冷气息久久不散,混杂着陈年尘土和腐败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莲吒伸出的莲茎将我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可即便如此,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擂鼓般的声响几乎盖过了周遭的一切。
莲茎拍着我的背脊,帮我顺着气。
“可好些了?”莲香沁入鼻尖,带来一丝安心的气息。
“……好些了。”
天知道,我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死鱼和白骨好歹能说成大型犯罪现场,可方才的景象,我连做梦也未必做得出来。那是真正地与惊悚扯上了关系。
“刚才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心有余悸地问。
哪吒沉声道:“应当是纸人。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既叫山河社稷图,那大约与真正的山河社稷图有几分相似,持画之人所想,便会于画中呈现。所以不用过于担心。”
哪吒这么一说,我稍微不害怕了一点。我们很快赶回了家中。
……
回到家中,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莲吒:“既然我思我想即世界,那么所谓的云水河变故是否也是持画之人想象出来的?”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
莲吒道:“你能想到这点,我倍感欣慰。”
我:……
总觉得被小看了。
莲吒沉吟片刻,又道:“这持画之人想象出来的究竟是真是假暂且还不明显。但最后不要是真的。”
“为什么?”
莲吒道:“如果是真的,那云水河曾经确实遭遇了此等变故。而此等变故,只是祭船明烛却是无法安抚的,所以一般这等情况,还需要一场大型祭祀。”
莲吒这话令我我脑中一闪,“人祭。”
“没错,人祭。”
……
莲吒猜测的人祭目前还没有影子。不过第二天晚上,阿兄便带着我将折好的莲花法船都搬了出去,今晚就要祭船。
到了云水河,才发现河边围满了人,但每一张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如果麻木也算是一种表情的话。
河水沉滞,黝黑如玄铁,倒映着岸边攒动的人影,以及他们手中擎举的点点明烛。烛火在晚风里怯生生地摇曳,连缀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水波荡开,那星河便碎成了无数跳动的金鳞。
纸船载着明烛飘荡在河中央,仿佛吸引着无数的冤魂,又在明烛燃烧完最后一滴蜡后,连带着纸船和冤魂一起送走……
我没在人群里看到哪吒的脸,想来他也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当最后的纸船燃烧完毕后,我们才回到家。只是阿兄要去参加镇上的议事,所以我就先回去了。
回到家后,莲吒问我情况如何,我就照实说了。
但愿这场祭祀是有用的。
过了许久,阿兄还没回来,心中不禁担心他是否会碰到那纸人。我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阿兄。倘若有朝一日我们能离开山河社稷图……
“不要担心离别,阿虞。人长大就会离别,轮到你,轮到我,向来如此。”莲茎轻点着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出言安慰。
只是这话,温顺得近乎认命,不似哪吒平素的桀骜。
“这是你的原话?”我好奇地问。
莲茎难得顿了顿,“你忘了,这是你对我说的话。”
“我?”我觉得有点神奇,我靠近了它。“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我以为我是死后穿越到这里的,没想到在这之前还有一段经历,而如今不过是困在画中一隅。
莲吒将我们的相识缓缓道出,乾元山莲池的一尾小鲤鱼,和滋养元神的莲吒相伴,仅仅从它平铺直叙的语言中,我也能感受到那种日子的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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