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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鞭法”将税收固定为白银,在白银供应充足、物价稳定的情况下是进步的。
但是问题是,这个白银,它不稳定啊!!】
天幕上,大明疆域图再次亮起,用光点的疏密来表现白银的分布。
东南沿海,尤其是苏、松、杭、嘉、湖以及福建月港、广州一带,光点密集得如同夏夜的星河,璀璨夺目。
长江流域的光点就明显稀疏了许多。
而广大的华北、中原、西北、西南地区,光点寥若晨星,大片大片的区域陷入沉沉的“银荒”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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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一刻,但凡不是那种摆烂到底的超级昏君,不管之前怎么样,都把白银、铸币、信用几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众人抬头望向空中。
当然是,商人,逐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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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极端的分布不均?根源就在于白银的流入渠道和明朝的经济结构。
美洲、日本、欧洲的白银都是通过航线流入,所以几乎所有的海外白银,第一落脚点都是东南沿海的港口城市。
而这些地区,恰好又是大明商品经济最发达、手工业最繁盛的区域。
白银在这里,可以迅速转化为资本,投入再生产和高消费,形成了一个“吸入-转化-增值”的良性循环。】
【反观内陆地区。
都不提高昂的运输成本,长途运输的风险更是高到没边。
且内地多数地区仍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缺乏吸引白银大量流入的强劲工商业。
又有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朝廷反而从全国各地将白银以税收的形式,更加高效地汲取上来,最终解送往北京或边境军镇。】
【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离奇的局面:东南沿海似乎“银满为患”,内地和北方,却一银难求。
仿佛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货币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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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刘晏看着天幕上那畸形的白银分布图,痛心疾首。
“《史记》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财货如水,务求流通!
今明室之银,积于东南如死水,竭于西北如涸泽。水不流通则腐,财不流通则困!此乃经济之大忌也!”
转而指出其中关窍,“理财之要,在于‘均输’与‘平准’。既知银聚东南,何不效仿均输之法,由官府组织,将东南之银,采购当地多余之物产,运销于西北缺银之地?
既可平抑两地物价,又可令白银流通天下,滋润四方!
坐视其淤塞于一隅,实为朝廷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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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年间
朱元璋看着那几乎全黑的西北和内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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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天幕上此刻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万历年间陕西
王栓子攥着手里那点可怜的饷银,走遍了整个延安城,想给生病的老娘抓副药。
药铺掌柜拈起他递来的小块碎银,又是看色泽,又是掂分量,最后还用戥子称了又称。
“这位客人,你这银子……成色太次,杂质也多,按规矩,得扣三分‘火耗’。”掌柜的面无表情。
王栓子急了:“掌柜的,这已经是俺能找到的最好的银子了!这扣那扣,还能剩多少?这药钱就不够了啊!”
掌柜的无奈地指着柜台:“客人,你看我这满柜子的药材,多数都是从南边运来的,人家只认足色银,或者干脆要外洋的银元。收了你这种成色不明的银子,我再去进货,也得被人家扣耗,这买卖还怎么做?咱们这穷乡僻壤,好银子比人参还稀罕!”
王栓子看着掌柜摊手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在边镇,他们用命换来的饷银,竟如此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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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心中清楚,那时候的大明还有十倍、百倍的人过的比王栓子更凄惨十倍!
他眼眸一闭,头一回对定下的政策产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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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布不均已经够要命了,但更狠的一刀,来自于执行过程中的“潜规则”——火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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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年间,北直隶某县衙。
农户赵老拙战战兢兢地捧着辛苦攒下的税银,递给户房书吏。
书吏拿起一块,用指甲掐了掐,又对着窗户光照了照,随手扔进一个筐里。
“成色不足,耗银三分。”书吏懒洋洋地报数。
赵老拙急了:“老爷,这、这已经是小的找镇上有名的银铺熔的,说是九五色……”
“我说不足就是不足!”书吏眼睛一瞪,“官府熔铸上解,难道没有损耗?你这点银子,熔完怕是只剩九成!收你三分火耗,已是看在你是老实农户的份上!后面的人,耗银五分!”
赵老拙看着书吏身边虎视眈眈的衙役,不敢再争辩,哆哆嗦嗦地又掏出些铜钱,凑足了所谓的“火耗”。
他看着书吏将那筐银子推进后堂,那里已经有几个沉甸甸的大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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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耗”,原本指散银熔铸成官银过程中的合理损耗。但在实际操作中,它变成了各级官吏盘剥百姓的“合法”利器。】
【假设百姓需缴纳十两税银,官吏声称“火耗”需加征3两,而实际熔铸损耗可能只有0.3两。
这么两片嘴皮一张,2.7两的银子,就美美的进了官吏的腰包。】
【这个毛病还是得回头骂一句老朱,就是因为缺乏了政府背书的统一货币,给了官吏巨大的操作空间,他们说你的银子成色不足,那就是不足。
加征多少火耗,全凭他们一张嘴。百分之二三十是常态,百分之五十也不稀奇,在某些边远地区,甚至出现过“火耗”超过正税本身的骇人情况!】
【“一条鞭法”的本意是化繁为简,减轻民众负担。
但在扭曲的执行下,它反而为这种盘剥提供了更“高效”的通道——反正所有税收都折银,火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到每一项上!
“火耗”的本质,是一种附加税,而且是一种极不公平、极具弹性的“恶税”。
它极大地加重了纳税者,尤其是最底层的农民的实际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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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昭帝时期
一位“文学”再次愤而起立,指着天幕:
“诸公请看!此便是与民争利之酷烈者也!《盐铁论》有云:‘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
今明室之‘火耗’,岂非新型之‘争利’乎?其害更烈于盐铁!因其无定数,如饿虎之口,可大可小,贪婪无尽!
致使‘农夫辍耒而织,匹妇辍机而衣’,天下安得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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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王安石看着此情此景,想起了青苗法推行时某些胥吏的作为,面露沉痛之色。
“良法美意,坠于胥吏之手!‘火耗’之弊,在于标准不明,权操于下。若能在推行‘一条鞭’时,便明定‘火耗’之率,譬如百文加三,昭告天下,并严惩超额收取者,或可稍减其害。然……谈何容易!”
他如何不知,在官僚体系的末端,皇权与法令的威慑力会大打折扣。
被扭曲,似乎是所有变法的命运……
第155章 明祖 【如果只是分布不均……
【如果只是分布不均和火耗, 白银好歹还在流通。
但更致命的问题是,有大量的白银,一进入这个体系, 就仿佛泥牛入海——它们被囤积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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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八年苏州府。
巨贾孙掌柜的密室内, 并非堆满了现银。他正在查看的是几家与他关系密切的钱庄、银铺开出的银票和会票凭证, 以及一沓沓的地契、盐引。
“东家, 今年海贸的利润, 大半已按您的吩咐,购入城外的桑田和湖荡了。”账房先生汇报。
孙掌柜点点头:“嗯, 银子放在地窖里,不过是死物。换成田地、宅院、商铺,才是生生不息的产业。至于流通……留足日常周转的即可。对了, 存在‘裕通’钱庄那五万两, 让他们开成汇票, 方便在南京、杭州提用。”
对于他们这些大商人而言, 白银首先是资本,是换取更多生产资料和社会地位的筹码, 而非流通货币本身。
他们将大量白银窖藏, 或转化为不动产,或用于放贷,只有在需要大额支付时, 才通过钱庄汇兑,极大减少了进入日常流通的白银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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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某侍郎府邸。
后堂的夹壁墙内, 侍郎夫人正指挥心腹家人, 将一锭锭官银码放整齐。
“老爷说了,这些是留着以后给孩子们分家,以及应急用的。都是十足的官银, 好存放。”
这些通过冰敬、炭敬、别敬等各种“合法”与灰色收入得来的白银,一旦进入官员的府邸,往往就失去了货币职能,变成了财富的象征和未来的保障,被深深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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