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她的视线与雾岛露娜相逢。
女孩撇过眼，根本不在乎街边窥探自己的同龄人。
雾岛露娜却露出惊恐神色，她慌不择路，飞奔般逃开。
“秀和，我害怕。”
雾岛露娜更像是闯入。
客厅，仓科秀和趴在茶几上，桌面、地板、脚边，他的周围全是酒瓶、酒罐，堆积成山，挤压空间，屋子变得逼仄、肮脏，而他本人，就像一片沾在地砖上的暗色污垢。
看数量，应该是从雾岛露娜早上出门时就开始喝，一直到现在。
仓科秀和平时比较喜欢出去与人喝酒，但他现在失去了出门的权力。
浓烈的酒气，以及汗味与呕吐物发酵的味道。
可怕异常的气味向雾岛露娜袭来。
她不管不顾地把男人扒起来，使劲摇醒，说：“露娜很害怕。”
仓科秀和觑着眼看雾岛露娜，瞳中却没有她，像是穿越了眼前人，跳跃到了别处。
醉酒萎靡了他的灵魂与一切。
“你愣着做什么？搞什么？安慰我啊！？”
“说话——”
“我让你说话啊！”
雾岛露娜越来越激动，她的表情既在哭又在笑，最后通通变作厉鬼般地狰狞。
一番鬼哭狼嚎里，仓科秀和勉强打起精神，摸摸小女孩的脑壳，说：“露娜，我完了，可以让我安静呆一会吗？”
此刻很脆弱的雾岛露娜抱住他，小声啜泣。
那个新闻里被辞退的老师就是仓科秀和，举报他的老师是年轻的女教师，教数学的森岛麻美。
“森岛老师是个好老师。”他说。
雾岛露娜喃喃：“秀和很喜欢她，对吗？”
他没回答。
雾岛露娜很伤心，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因为森岛老师很好，没有人会讨厌拥有美好灵魂的人，说实在的，雾岛露娜也不讨厌她。
森岛麻美找过雾岛露娜许多次，她很温柔，且无所图，只是想要帮助她。
可她越是这样好，雾岛露娜越是逃避她。
雾岛露娜：“我好害怕……”
她不得不把心里装了很多东西的男人紧紧抱住，用力到指尖掐进他的衣衫里、皮肤里。
她和那女孩对视的一眼里，身体里虚无、梦幻、甘美的泡泡砰然炸裂，露出丑陋的真实。
很难过。
没意思。
“露娜与秀和一起去死好不好……”
仓科秀和拒绝：“不。”
雾岛露娜听若罔闻，她抽身拿起旁边喝到一半的酒瓶，瓶口斜着对着自己，手上从制服裙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虽然没有汽油，但酒精也行吧，她是个很容易将就的人。
仓科秀和想阻止雾岛露娜，但醉得实在没有力气。
伤害自己，伤害别人都是很容易的，她不承担任何责任，也意识不到责任应该存在。
拇指放上打火机点火按钮的那刻，雾岛露娜突然不想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去死了。
凭什么，她为什么不能和百分百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死？
话说回来，她想：谁又百分百爱自己呢？
虽然雾岛露娜常常说“爱”这个字眼，仿佛发疯都是因为“缺爱”，但雾岛露娜并没有爱过任何人，没感觉，非要说爱，像她这样的人应该只爱自己，但爱自己的人会因为看到了相似自己的人而悚然万状的吗？
她懒得想，也没有爱。
不如说，提“爱”的原因是：“缺爱的少女”，很吸引人。
虽然俗套、落伍，但很好理解。
不说爱，那么雾岛露娜的人生就彻底没了可让人舔唇玩味的东西了。
雾岛露娜改了主意，想看看先例再做打算：“秀和，你先死，然后露娜跟随你而去，好不好？”
可仓科秀和已经醉过去了。
他半躺在地，头后躺在沙发上，呕吐物从嘴巴里漫出来。
很容易气道误呛的状态。
雾岛露娜蹲下，认真地注视着他，冷酷地观看，没有任何行动。
一会，她说：“算了。”
雾岛露娜把仓科秀和翻过身来，头低脚高，和刚才姿态完全反过来，她先是敲击后背，后面又把他的嘴手动张开，将呕吐物扣出来。
门铃在叮铃叮铃响，急促又躁动不安。
大半夜，被吵得困意全无的芹泽克也开了门。
门外是雾岛露娜。
她神情严肃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芹泽克也：“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雾岛露娜皱起了眉，非常不满意地瞪他。
第13章 她后悔了
雾岛露娜：“蛤？”
就好像他非常不可理喻一样。
芹泽克也：“欸……”
他摸了摸脸，自己的回答有这么糟糕吗……
站在门口的她推了芹泽克也一下，力气不重，但芹泽克也由于没反应过来，一松动就让了位。
然后雾岛露娜走进了芹泽克也家里，鞋蹬掉，一路走一路解自己衣服，最后赤身钻进热烘烘的被窝里。
芹泽克也先把乱丢的鞋在玄关摆好，又把地面的衣服都捡起来、叠好，最后小心谨慎地浅浅掀开被窝一小边角观察情况，她已经睡着了。
“欸！？”
芹泽克也忍不住发问。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搞不懂啥情况的芹泽克也冷飕飕地滚去沙发睡觉，幸好，之前铺的床单还没撤。
他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近的脸，黑长发惨白少女，脸上溅有喷射状的红色的粘稠液体。
雾岛露娜的脸上都是血一样的痕迹。
像作案现场。
吓得芹泽克也摸了摸自己肚子和脖子，健在，没有捅破的迹象。
雾岛露娜缓缓张嘴：“吃不吃黄油煎面包煎鸡蛋培根。”
芹泽克也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
“番茄酱挤半天没出来，一生气一用力就爆开了。”
雾岛露娜的手指头抹了一下脸上的红色印记，伸到芹泽克也唇边，让他舔舔看，这只是番茄酱而已。
餐桌上，小盘子里搁有焦香甜美的黄油煎面包，还有雾岛露娜说的鸡蛋和培根。
芹泽克也尝了口，味道很好——没有糊。
“昨天……”
她的姿态轻松，完全没有烦恼的样子，“呀，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真的。
雾岛露娜早上起来已经完全忘记烦恼了，还去衣柜找了身芹泽克也的衣服套上。
这次是另一件宽大长袖，衣摆垂到了大腿中部，袖子被她推到了掌心以上，某种程度满合身的。
雾岛露娜咔滋咔滋咬着面包，问：“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他点头，不上班还能干嘛。
“你不回家吗？”
雾岛露娜：“不要。”
芹泽克也想起，事务所今天会来一位与雾岛露娜差不多年龄的兼职秘书，暗田留，经常被灵幻新隆驱赶的现任JK，结果说是不要工资也要留下来（看灵异现象）；还有影山茂夫，比雾岛露娜小一点，可他近期都在忙着补习考高中；如果影山茂夫不来的话，那么恶灵小酒窝会代替他来打工。
周末的事务所会比平常忙一点，只是可能，完全没工作也是有可能的。
他在想的是：雾岛露娜也许可以和暗田留成为朋友。
小留很开朗，可以带一带她。
“露娜没有衣服穿，”雾岛露娜趴在桌面，抬眼盯着芹泽克也说，“不想出门。”
周末穿制服很奇怪。
她推开椅子，一边起身，一边宣布：“我要在你家补觉。”
雾岛露娜昨夜睡得很晚，早上善心大发又起来做了早饭，精力严重不足。现在她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好，但说不定什么时候眼睛就睁不开了。
芹泽克也：“啊这……”
“露娜很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芹泽克也：“这个……”
“不过你中午和下午要回来给露娜做饭。”
芹泽克也一惊：这就是麻烦。
社畜的他自己平时能不做饭就不做饭，难道还要为了这个女孩专门回家两趟做两顿饭吗？
雾岛露娜缩进温度仍存的沙发被褥里，只露出眼睛以上。
那纯真如明镜的双眼望着芹泽克也，晃着水亮，不由分说：“就这样决定了！”
另一间屋子，仓科秀和迷迷糊糊醒来，抹了把脸，回忆起昨晚模模糊糊的印象：雾岛露娜扶起自己，为自己清理了呕吐物。
呕吐物堵塞气道极其危险。
明明心情很差、需要人安慰的她，却反过来拯救了自己。
他的心里不由柔软许多。
“你在哪？”
雾岛露娜接起电话，说：“露娜和朋友在一起呢。”
芹泽克也注意到她的回答，判断为家长的电话。他有点紧张，很怕被告……被抓也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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