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败给她了。)
(平时也没见她这么黏人。)
“不要动,不要撒娇,也不要脱衣服!”
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几分恼意,却又无可奈何。她烧得迷迷糊糊,手指却不安分地去扯自己的衣领,纽扣被拽得摇摇欲坠,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五条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掌心贴着她滚烫的皮肤,烫得他眉头直跳。
“别乱动。”他低斥,语气凶巴巴的,动作却放得很轻,替她解开剩下的扣子,将外套慢慢剥下来。衣料摩擦间,她不舒服地轻哼一声,下意识往他手边蹭,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颈侧。
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扯过被子把她裹严实,临走前还不放心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老实一点。”他恶声恶气地警告,“再乱动就把你绑起来了。”
这句话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脸颊陷进被子里,呼吸又沉又烫,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回头一看,她果然又把被子踢开了半截,手臂软绵绵地垂在床沿,指尖还勾着他刚才扔在床上的外套袖子。
(......太会折腾人了。)
认命地折返,重新把她塞回被窝,这次干脆用被子卷了一圈,把她裹成个动弹不得的茧。
她终于安分了,只是用烧得水蒙蒙的眼睛瞥他,看起来委屈得要命。
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再待下去,他得先担心自己了。
去杰的房间看看,他应该是最有可能备药的人了。
*
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沉浸在天才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无法自拔。
太可爱,不是,太虚弱了!
呸,不能这么冒犯小天才。
他们也想照顾这么可爱黏糊的天才啊!绝对不是因为羡慕!
“很稀奇吧?没见过吧?”充满骄傲炫耀的语气,原初天体略带得意的微妙口吻透露内情。“希珀小时候经常发烧,每次神志不清都会乱讲话。”
那是真心话,藏在心底最深处无法对人倾诉的话语。
“一点也不孤独哦,我一直陪着她呢。”
总是故作矜持地与人隔开距离,却在生病的时候紧紧黏着。
“只是这一次陪她的不是我而已。”
每一次脆弱的时刻都有人在注视你,你的每一次呼唤都有人回应。
原初天体会回应你的任何渴求,你的抱怨,你的怒气,你的喜悦,全部一切它都了如指掌。
它唯一做不到的只有一件事——在希珀降生的世界以实体拥抱她。
世界拒绝它,抵抗它的靠近。
多想抱一抱她啊,在她每一次落泪的时候,在她每一次数着最后时日的时候。每次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加渴望。
“一万次哭泣换来笑容。”它摇摇脑袋,无法表露情绪的脸上有一瞬的无奈,“希珀啊,一直很好哄的。”
超级好哄。
“你只要抱抱她就好了。”
就要一个拥抱她就不哭了。
那么多次发烧时哄好希珀的手段其实很简单——抱一抱她就好了。
哪怕她无法触碰到原初天体,哪怕她抱的只是空气。
只要它一句:“好啦,抱抱就不哭了哦。”
她就安静了。
“不过,现在五条悟该担心他自己了。”
它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那双非人的眼睛平静地望过来,瞳孔深处却翻涌着晦暗的执念。
“一旦抱住希珀就很难让她撒手了。”
那不是很好吗?
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可能会带走五条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它微微偏头,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
这句话落下时,它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底是一片愉悦的暗色。死亡也无法让希珀松手,绝望只会让她抱得更紧——像是溺亡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像是飞蛾扑向焚身的烈火。
“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它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疯狂且眷恋。”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象:那个天才会在黄泉彼岸依旧死死攥着五条悟的手腕,连魂魄都要纠缠不休。
“……”
好致命的爱情。
在一片凝重的死寂中,男人轻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像是一束没心没肺的阳光硬生生劈开了阴霾。
“浪漫至死不渝——”他拖长了音调,手指还夸张地在空中画了个爱心,“这分明是纯爱啊!”
气氛瞬间被搅得稀碎。
其他人还沉浸在方才压抑的想象里没回过神,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捧彩色玻璃纸的糖果假装这是小彩灯:“哎呀,把火换成小灯泡不就好了吗?”
糖果在他手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在阳光下折射夺目的光彩,仿佛真的是闪光的彩灯。
“飞蛾扑火什么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太不吉利了,换成扑灯泡多好,又亮堂又安全,还能调节亮度!”
众人:“……”
野蔷薇忍无可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糖果拆开塞进嘴里:“你当是在过圣诞节吗?!”
“诶——好凶!”他突然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要是希珀的话,就算被灯泡缠住也会很开心的吧?毕竟——”
“这可是会发光的纯爱啊!”
他伸手一个个从学生脑袋上点过去,念念有词。
“红色。”
点到虎杖悠仁。
“橘色。”
点到钉崎野蔷薇。
“绿色。”
快速点了两下真希和惠。
“紫色。”
点到狗卷棘。
“嗯——”点到胖达的时候略有些迟疑,“白色吧?”
他点到自己,“蓝色。”
“你就算了。”嫌弃地朝夏油杰挥挥手,脸上也配合做出可恶的表情。
“……”
估计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趋光生物嘛——”男人拖长了尾音,目光重新落回荧幕。方才嬉闹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眼底泛起一丝温柔。
镜头里的少女正蜷缩在被子中,发丝凌乱地散在床上,像只虚弱的幼鸟。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想穿过冰冷的电子信号,触碰她发烫的额头。
“不亮一点......”五条悟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是吸引不到飞蛾的。”
话中有话。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画面中来自少女的呼吸。其他人交换着眼神,却没人敢贸然接话。他的视线仍牢牢锁在荧幕上,看着画面里那人烧得泛红的脸颊,听着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呼喊某人的名字——
再贪心一点吧,希珀。
你大可以坦然地向五条悟索求你渴望的一切。
他难以拒绝来自你的请求。
“所以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得再耀眼些才行。”
亮到让她无处可逃,亮到让她只能扑向这唯一的——
后半句淹没在唇边,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喜欢六眼吗?
——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苍天之瞳,像无底的冰渊,又像溺毙人的深海。
喜欢蓝色吗?
——比天空更透彻,比宝石更冰冷,唯独注视你时,会泛起近乎温柔的涟漪。
那就一直一直一直看下去吧。
——直到视线灼烧视网膜,直到瞳孔烙印上他的轮廓,直到连骨髓都渗入他的颜色。
(无法移开视线对吧?)
(那就不要移开。)
看着他——
让虹膜成为映照他的镜面。
跟上他——
哪怕他行走在悬崖边缘,哪怕他踏足于尸山血海,也要如影随形地追逐那抹耀眼的蓝。
信任他——
把颤抖的咽喉暴露在他指尖,将跳动的命脉供奉于他掌心。
接纳他——
连同他带来的战栗与疼痛,连同他赋予的欢愉与窒息,全部咽下。
(很痛苦吧?)
(但也很幸福对吧?)
你那疯狂的渴望——
像渴血的荆棘缠绕心脏,像贪餍的蛆虫啃食理智。
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当他终于转身凝视你时,六眼里只会倒映你一个人的身影。
来自五条悟的回视。
——比死亡更甜蜜,比诅咒更永恒。
(直到,你终于成为他眼中唯一的飞蛾。)
*
“呼吸!呼吸!!”
拿退烧药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团鼓起的被子,连半根发丝都没露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角——
“笨蛋吗?”
被子里的人缩了缩,潮红的脸颊上还带着闷出来的细汗,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水汽氤氲的瞳孔里映出他居高临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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