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兰先生,你握紧了。”说着松手,小指却似有心似无意勾住了羽毛笔,一个轻旋才抽走握笔的手。
顶端羽尾轻轻划过男人手心,酥酥痒意让他险些抓不住笔。
拿到了笔,他端肃神情,像与登记簿有深仇大恨般,写下姓名住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慢走不送。”爱丽丝合上册子,笑眯眯送客,扭头对安娜道,“现在可以关门了。”
前一日,药店被伦敦上流社会热情搬空。
之前药膏生意平平,她也没急着储备配制醒神膏的药材。如今卖光不说,店中还有许多预定订单,必须得出门补充些了。
“爱丽丝小姐。”在她刚踏出店门时,一向话不多的安妮突然叫住了她。
“昨天,店里来过一个特别的人。”她张合几下嘴唇,终是说出口。
“嗯?”昨天来的人可谓是品种繁多、应有尽有,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一样,还有谁会显得很特别吗?
“一个既不是上流社会先生模样,也没做仆从打扮的人,进店什么也不问,就径直掏钱买了瓶醒神膏。看他穿着神态,阶层应该跟我和安娜差不多,以他的收入是不可能花5英镑买一瓶用不上的药膏的。”安妮补充,“而且,我在附近见过他绝不止一次。”
“安妮认人很有一手的,在孤儿院帮忙做事时,即使是双胞胎也能分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发生给一个孩子洗两遍澡的事。”安娜也帮腔,又表示想替雇主分忧,“我们去附近找找那人?”
“不必了。”她早有玩具了,对阿猫阿狗不感兴趣,“如果他再次上门,你们告诉我。”
吩咐完这事儿怎么处理,爱丽丝就乘公共马车去加德纳先生之前替她介绍过的药材店,位于奇普赛德街区草药巷的老露西店,草药茶原料也是在她家购买的。
店铺货源广、品类多,东西方的草药都能在店里找到。就是实在是——
“老露西,我简直看不下去了,你这一筐子卖的究竟是什么?”爱丽丝被这混卖的药搞得有些无语。
而店铺主人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闭眼靠在沙发上回:“中国根啊,你找遍整个英格兰也都是这样卖。”
“你管一兜子人参、丹参、土茯苓、大黄,还有,算了,不想清点了,总之你管这些完全不同的药材当同样的东西一起卖?“爱丽丝惊叹,“买到什么算什么吗?你之前卖给我的艾草和丹参可不是这样混作一堆的。”
“那是眼睛还没坏的时候挑拣过的,这种服务你在伦敦也别想找到第二家。”老露西不动,“现在嘛,你若是不满意,就自己挑吧。”
要不是看得出她眼睛是真坏了,这家货又最全,都懒得闲话,直接就走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把一兜子药材挡住。轻点眼尾,唤出玉杵,指挥它帮自己挑拣需要的那些药材。
她才不要干活。回头一瞥,老露西还是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
等分拣完毕,她给老露西付了钱,让雇好的公共马车车夫把东西搬上去。只听到背后有走动的声音,却没看到后面眼睛坏了的人,连墙都不用扶,就稳稳走进内院。
此刻,她只想着赶紧做好新一批醒神膏。
第9章 玉兔教堂送药
看着面前铺满整个配药桌的醒神膏独家设计玻璃瓶,爱丽丝如法炮制,手腕翻飞间,四散穿飞的灵液就如同有了灵智,乖乖钻入该去的地方。
金黄色膏体凝固成形,透明的瓶身一下染上色彩,变成上流社会眼中高雅又吸引眼球的存在。
爱丽丝突然有了满满成就感,跟变回本体梳理毛发,看到每一根都长得茁壮油亮时心情差不多。
摩挲了下手里的老朋友,她把玉杵召回体内。
待瞳色变回墨黑,她叫安娜、安妮进来打包,装进礼盒:“这里一共有500瓶醒神膏,应该差不多够应付第一批伦敦城里的订单了。”
“你们俩都在孤儿院学过日常单词的拼写和简单计数。一会记得对照登记簿把预定礼盒整理好。”爱丽丝吩咐道,“再找一些公共马车来,让他们去簿子记录这些女士府上报信,车钱从柜上支取。我同莉齐说好了,她来负责记账,有不认识的单词问她就好。”
“这位先生就不必算在内了。”爱丽丝拿起份快速打包好的礼盒,指向登记簿上最后一行印痕深深的字迹。
想到她的新玩具,心情颇好,照旧乘公共马车出门,一路沿皮卡迪利大街、沙夫茨伯里大道,到了索霍广场,记录的地址就在这附近。
拐过一个转角后,爱丽丝终于看到座有些文艺复兴式样的教堂,外观典雅大气,在多年风雨冲刷下显得有些陈旧,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付给马车夫六便士后,她走进教堂里,穿过前廊,一下子就看到了前方讲经台上那个身影。
他正在布道。
声音低沉悦耳,似讲故事娓娓道来。
既不像柯林斯先生那般浮夸炫耀自己对上帝和恩主的虔诚感激,也不像这人平日说话时的生硬尖锐或戏谑嘲讽,倒有几分出家人的慈悲济世。
或许是因为教堂内有壁炉,也或许是为了维持布道的庄重肃穆,艾德里安莫兰身上只有*一身教士服。
黑色的袍子包裹男人全身,显出清瘦又不失力量感的身材。
立领贴服在脖颈上,随着他一字一句吐露布道话语,喉结在领沿上下滚动,若隐若现。
今天来听布道的人不太多,只坐满前排四分之一的位置,爱丽丝索性也在教堂找了地方坐下。上半身还像是在聆听圣谕,掩在教堂条桌下的脚尖,却翘起随意晃呀晃的。
爱丽丝东看西瞧,穹顶,壁画,围栏……她都一一看过。不得不说,还是眼前人比较秀色可餐。
艾德里安莫兰,她把他名字放在舌尖品了品。
换上教士袍原来是这样一番模样。
灼热的视线盯视下,他似有所感,抬眸看向信众,一眼看到坐在最后的爱丽丝,讲经布道停滞一瞬,方才低头,接着刚刚的内容继续。
等他布道完,信众一个个散去,她照旧笑眯眯坐在最后,与讲经台上的男人相望。
男人驻足片刻还是走下宣誓他圣职身份的木台,来到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小姐也是虔诚教徒?”艾德里安莫兰先开口,“邦德街附近有更好的礼拜堂。”
“当然不是,从小就听不进半点儿经文,跟上帝、耶稣都没什么缘分。”她下巴轻点桌上礼盒,“我来送醒神膏。”
“爱丽丝小姐不是说差人报信吗?”他面露不解。
“顺路。”至于是不是,信不信,两人心里自有数。
教堂里静下来,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谢谢。”过了一会儿,男人像是才想起答话,拿起桌上礼盒,攥在手里,“我送爱丽丝小姐出去。”
爱丽丝手心向上伸出左手,歪头看他。
“什么?”男人有一丝心不在焉的慌乱。
“5英镑。莫兰先生难不成要赖账?”她面上故作惊讶。
他微露两分懊恼,只怪自己脑子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赶紧把钱付了。
步行出礼拜堂,还没等两人话别。一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莽莽撞撞跑过来,冲身边人喊道:“先生,外科医生开的药不见效啊,老马丁背上的脓疮又恶化了,他疼得呼喊个不停。慈济堂里其他人被扰得躁动不安。”
听到这里,艾德里安莫兰向爱丽丝告罪就要离开去处理教职事务。
“莫兰先生不妨让我去瞧瞧,”她拉住男人袖袍,“这里恐怕没人比我更懂药理。”
艾德里安莫兰这才想起面前小姐来此原因:“那便请爱丽丝小姐与我同去。”
进入教堂旁侧附属修道院改建的慈济堂,里面或坐或躺一些衣衫破旧的人,气味不算好闻,但还过得去,比伦敦街上真正的乞丐窝好得多。
他们提到的老马丁,正俯卧在一个长凳上。他身上衣服被剪成几块破布悬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背部是大片紫红溃烂的脓。老人边发抖边呼痛。
爱丽丝一眼看出这是之前生活环境不干净加上体质较差引起的痈疽。
“有酒吗?”她问。
“有。”那仆从下意识答话。
“去准备大碗酒,”爱丽丝自然吩咐,“来时看教堂墙角种有忍冬,那花你们可有风干储存?”
“忍冬花?好看是好看,没什么用吧?”仆从嘴快。
艾德里安莫兰看他一眼,答道:“夏季我看它开得好,剪过两株风干做书签。”
“连藤的最好,取来备用。”
仆从看向自家主人眼神询问意见。主人并不迟疑,只道:“去取吧,约翰。夹在书架最上层左边那册书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信使”约翰,她瞥一眼,除了脸上雀斑不少,没什么特别的。
等他匆匆忙忙拿来两样东西,爱丽丝才接着说后续做法:“一株加入漫过它的水,小火慢慢熬煮四五十分钟,加入一碗酒再继续煮到沸腾。把煮得的汤汁给病人分三次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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