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边答,边用羹匙舀碗里的蛋羹喂谷冬。她面前放着的饭碗,米粒未动。
“让青兰她们来吧,你的饭都凉了。”胤禛说着话,起身到门外唤来青兰:“你来喂小冬吃饭,让厨房不拘饭还是面食,快些送一份上来。”
青兰恭敬应下,让二福去厨房传话,她走进暖阁,道:“姑娘,让我来吧。”
谷雨将羹匙递给了青兰,谷冬眨了眨眼,举起左手道:“姐姐,我自己能吃。”
“仔细弄得到处都是,等你好了之后再自己吃。”谷雨一口拒绝了,端起了自己的饭碗。
谷冬乖乖任由青兰喂他吃饭,姐弟俩各占据炕桌一方,胤禛见没地方可坐,在谷雨身后坐了下来。
厨房很快送来了鸡汤银丝面,一叠白切羊肉,两叠小菜。
谷冬以前放羊,将羊视为亲密的玩伴,从来不吃羊肉。他见到炕桌上有羊肉,默默挪开了。
谷雨不让胤禛,她与谷冬又占据了一方,胤禛便没地方用饭。
青兰察觉到暖阁内的气氛不对,头皮直发麻,头都快低到了地里去。
谷冬转动着眼珠,看看沉默用饭的谷雨,又看了眼净手过来的胤禛,蹭着下榻,对青兰道:“青兰姐姐,羊肉气味重,我们去外间吃饭。”
青兰暗自松了口气,忙捡了几样菜,端着与谷冬走了出去。
胤禛在谷冬的位置上坐下,也不多言,低头吃起了面。奔波劳累一整日,胤禛早就饥肠辘辘。鸡汤面是何种味道,吃到嘴里犹如嚼蜡。闷声不响一碗面吃完,谷雨早已放下碗筷,他跟着放下了筷子。
谷雨自顾自倒了清茶漱口,胤禛也自己倒了盏,漱口后吐进痰盂,让人进屋来收拾。
谷冬在屋外与小白说话,胤禛拉着谷雨的手腕,道:“我们去你那边院子。”
谷雨不做声,亦不挣扎,随着胤禛穿过月亮门。到了院子,他脚步不停,拉着她进了暖阁。
两人坐下来,胤禛手搭在膝盖上,微微闭了闭眼,一鼓作气道:“我先前来过了,没敢进来见你们。”
谷雨垂首抠着衣襟,只轻轻嗯了声。
“我对不住你们姐弟,让你不好受,让小冬受伤,我没能护着你们。”胤禛言语晦涩起来,将进宫见到康熙的前后经过,仔仔细细说了。
谷雨抬起头,就那么静静地望过来。古井无波的眼神,犹如万箭穿心。
“是,是我虚伪。我总在你面前说要护着你,却什么都没做到。连汗阿玛惩罚十四的这点情面,都是靠着你自己的本事得来。”
胤禛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声音缓和,每说一个字,心都被猛烈撕开一次。
“十四前来给小冬赔罪,小冬如何能接受。我却没有拦着,要是我拦着,便成了我在计较,偏向一个奴才,弃兄弟手足之情于不顾。”
他抬起手来,搭在谷雨的手背上,凝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道:“谷雨,我并非正人君子,爱记仇,睚眦必报。我极有耐心,我会蛰伏忍耐,待到那日,我会十倍百倍,替你们姐弟讨还回来。”
谷冬的肩胛骨,骨头碎裂,青青紫紫,甚至有血渍渗出来。黄成说得要更严重些,要是长不回去,或者长歪了,谷冬以后可能肩膀一边高一边低。每到下雨前,肩膀就会开始痛。
他却极为懂事,反过来安慰担心谷雨,生怕他闯了祸,连累了她。他亦怕以后右手再也握不了笔,暗中开始学着用左手吃饭,盼着以后能用左手写字,不会耽误了学习。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康熙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谷冬惩罚自己的亲生儿子。
胤禛已经尽力,要不是他,谷冬就是被一脚踹死,顶多一具薄棺埋了了事,何来的十四被罚。
谷雨更清楚,十四并非生性歹毒,他身为阿哥,从出身起就高高在上。在他看来,踢一脚,骂几句奴才,不过是稀松寻常的小事。
世上哪有真正的公道可言,人就是分高低贵贱,无论她再愤怒,永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这一切都与胤禛无关,她对他冷脸,毫无道理可言。
只她着实意难平,连着胤禛一并怪罪了进去。
谷雨沉默了下,实在是没心情多说,道:“爷,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要去将图纸画出来,晚上陪着小冬歇在他那边。”
胤禛眼底渐渐升起脆弱,哀哀道:“谷雨,你别走,不要离开我。”
“我能去哪儿呢?”谷雨拧了拧眉,道:“我说过陪着爷一起,就会陪着爷。眼下我有些怨气,实属不该,我会很快改正过来。”
胤禛心里更加难受,她就算受伤,也自我舔舐,独立得让人心疼。
“我陪着你一起。”胤禛起身,与谷雨一道来到谷冬的院子。
“小冬,我陪着你念书。”胤禛见谷雨在正屋忙碌,将谷冬叫到了西屋。
“ 你的拉丁文功课呢?”胤禛问道。
“在书桌上。”谷冬说着话,伸出左手去翻。
“我去替你拿。”胤禛让他别乱动,取出谷冬的功课翻开,暗暗松了口气。
近段时日他也挤出功夫在学拉丁文,谷冬的功课,他都会做。
谷雨在堂屋铺桌上,俯身专注地绘图,胤禛与谷冬在西屋小声念着拉丁文。
待到谷冬歇息的时辰,青兰进来伺候他洗漱过上床歇下,谷雨进去仔细叮嘱他晚上别乱动:“我就睡在外面榻上,要是你想起夜,叫我一声就是。”
谷冬乖巧地答好,谷雨守在一旁,待他睡着之后,回到正屋继续画图。
胤禛在一旁默默坐着陪伴,到亥时中,谷雨实在困了,放下了笔墨,准备去洗漱歇息。
青兰搂来谷雨的被褥铺在暖阁榻上,胤禛亲自翻开查看,想到睡在她卧房外的榻上时,总是觉着硌得慌,“不够软和,再铺得厚一些。”
谷雨走出来恰好听到,她忙道:“铺太厚会热,这些已经足够了。”
青兰见状,眼观鼻鼻观心,悄然退了出去。胤禛便没在多说,关心道:“要是小冬夜里有事,你让人来叫我。”
谷雨点头应下,胤禛这才依依不舍离开。走进角门,门房不见踪影,福晋在那里晃晃悠悠徘徊。他不由得一愣:“这般晚了,你在这里作甚?”
福晋回头看向胤禛,眼睛一下亮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唇,屈膝福身请安:“爷回来了。”
她走了不知多久,腿脚早已不听使唤,整个人往前栽去。
胤禛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眉头紧皱,对站在暗处的彭嬷嬷沉声道:“还不伺候福晋回院子歇着。”
彭嬷嬷不敢违背胤禛的命令,连忙走了过来。福晋撑着站起身,虚弱地喘着气,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了胤禛的手背上。
“爷,谷冬可还好?是我没看顾好爷的人,我等在这里,给爷赔罪。”
胤禛垂眸望去,缓缓抽回手。他顿了顿,终是克制地道:“时辰不早,早些回屋歇息。”
彭嬷嬷搀扶住了福晋,被她伸手推开,她仰望着胤禛,固执地道:“爷,都是我不好。爷怪罪我吧,惩罚我,休了我,我都毫无怨言。”
她的泪一下流下来,“我愚笨不堪,有做错之处,爷告诉我,我会改。求爷别这般待我,冷着我,爷带着她去庄子游玩,我却毫不知情,府里的奴才们都在看笑话,我这个正妻,颜面何存,做得有什么意思。”
月光下,福晋的脸色苍白,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显得她很是楚楚可怜。
胤禛看过福晋哭过无数次,难过垂泪,高兴亦垂泪。眼泪仿若河流,奔流不息。
他却从没见过谷雨的眼泪,从马上摔下来,也咬紧牙关死忍,坚强得如悬崖峭壁上遒劲的青松。
今朝她对十四说的那些话,胤禛姑且算她是无意,未曾与她计较。
对福晋守在这里的打算,胤禛更是心知肚明。她想要正妻的脸面,他勉强可以给她。
只是他惟有一颗心,余下的东西,恕他做不到,也不愿意。
何况,除去谷雨,他皆不在意。就算他负了她,那又如何?
胤禛懒得解释,问道:“你可想读书?”
福晋怔住,没反应过来胤禛话里的意思。
“读算学,天文,几何,拉丁文,任由你选,这几门功课,任由你选。”
福晋出身高贵,乌拉那拉府上请女闺塾师教过她识字读书,自小衣食无忧长大。
等她读过这些之后,兴许她会明白一个道理。她哭着讨要的脸面,虚幻得犹如镜花水月,可笑至极。
男女之间,何来真正的雨露均沾,左右平衡。不喜就是不喜,情到浓时,情难自禁。
胤禛笑了声,他已经给了她索要的公道,不再多言,抬腿大步离去。
第54章
翌日, 十四奉康熙的旨意,前来给谷冬赔罪。
他觉着丢脸,连十三都没告诉, 从门房打听到谷冬的住处, 悄悄来到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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