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难以置信道,“展昭,你疯了?!”
展昭仰视着她,目光坦荡:“殿下,昭没有疯。”
事实上,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明澈。
赵妙元冷声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展昭却缓缓摇了摇头。
“昭想清楚了。”他说,“江湖中人,常鄙薄那些效力朝廷的所谓鹰犬,认为他们失了侠义,或觉庙堂污浊,不及江湖自在。昭也曾有过迷茫。
“然而,我既自愿踏入官场,从决定接受天子赐号,同意成为带御器械,在开封府供职的那一刹那,便该明白,首要之务,已是朝廷法度、社稷安稳。”
他微微停顿,诚挚道:“昔日,展昭认同包大人刚正不阿,认同官家仁厚治世,故而愿效犬马之劳。而现在,昭更认同殿下您。
“之前是展昭愚钝,总以为自己先是侠客,而后才是臣子,故而行事多有偏颇,险些酿成大错,更辜负了殿下。”他低声道,“如今我终于想明白,既食君禄,便当忠君之事。展昭自愿请调,并非舍弃前途,而是找到了真正应行的道路。”
他再次深深叩首:“昭愿为殿下手中之剑,身前之盾。恳请殿下允准。”
赵妙元听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展昭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舍弃了名动天下的“御猫”之称,舍弃了开封府的大好前程,只为来到她身边,做一个小小侍卫。展昭或许真的醍醐灌顶,但即便赵妙元不想高看自己,若是其中没有私情,她也实在不信。
沉默片刻,她坐回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说你想明白了,”她审视着对方,“那本宫问你,在你看来,臣子与侠客,根本的区别何在?”
展昭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侠客仗剑,可逞一时之义愤,救十人、百人,然其力终有穷尽;而臣子身处庙堂,或执掌一部,或参与机要,所救所护,乃是一地百姓,一方安宁,乃至于一国之气运。此乃根本之别。”
赵妙元的手停了一下。
展昭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说明他不再只知江湖义气,而是真正开始用朝廷的方式在思考。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努力参与朝政,保全自己的职位。现在过来对本宫说这些,是想怎样?”她问。
展昭摇头道:“昭别无他求,只想跟随殿下,鞍前马后,任凭驱策。”
“若本宫不允许呢?”赵妙元挑眉。
展昭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若殿下不允……展昭便暗中跟随。”
赵妙元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就走了这么几日,那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展昭去哪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你如今也学会耍赖了?”
展昭抬起头,看着她因气恼而泛红的脸颊,微微一笑:“展昭不敢。只是想要尽责。”
“尽责?”赵妙元绕着桌子走了半圈,“偷偷跟着本宫,就是你的尽责?你这是抗旨不遵!”
“并非如此。”展昭平静地陈述,“昭上书恳请调任长公主贴身侍卫,陛下已经准奏。而今跟随殿下,便是昭的职责。”
“你!”
赵妙元都语塞了。她总不能说,皇帝的圣旨比不过自己的懿旨吧?
看着他跪在那里,挺拔如松,绯色官袍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沉凝。展昭如此坚定选择了她,抛开一切,那份近乎笨拙的执着,依旧让她动容。
良久,赵妙元缓缓吐-出一口气,认命般地妥协了。
“……随你吧。”
接下来的几日,赵妙元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影随形。
展昭很好把握好了长公主爆炸的那条底线,非召不近前,亦不多言。他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赵妙元在客栈用膳,他便在楼下大堂角落静坐;赵妙元前往真武道观监工查探,他便隐于远处的树影或断墙后;即便仅仅在客栈院中踱步,一抬眼,也总能瞥见那道挺拔的身影,守在月洞门外。
赵妙元被他无处不在的视线弄得烦不胜烦,但毕竟自己亲口同意了他跟随,每次要发作,又没有借口,只能憋在心里,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长结节。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道纹路勾勒完毕,赵妙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吩咐柳环痕:“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苏州。”
“好嘞!”
展昭见她们打点行装,以为是要返回汴京,默默备好马匹,一路护送。然而出了苏州城,他却发现道路渐渐荒凉,民居稀疏,远处可见起伏的山峦轮廓。车马前进的方向并非往北,而是折转向了更西的方向。
如此行了一日,眼看天色将暮,四周景致愈发旷远。展昭终于忍不住,催马上前几步,与赵妙元的马车并行,隔着车窗问道:“殿下,我们不回京城吗?”
“嗯,去沙漠。”车内的声音说。
“去沙漠?为什么?”展昭眉头微蹙。
沉默片刻,车窗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赵妙元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展昭,你还记得丁氏兄弟在公堂之上,指认本宫弄虚作假时,拿出的那件证物么?”
展昭呼吸一顿。他如何能忘?
抿了抿唇,低声说:“昭记得。是一块据称从殿下府中搜出的罂粟香膏。”
当时丁氏兄弟信誓旦旦,指认长公主利用此物制造幻象,伪作陈世美父母魂魄当堂作证,欺君罔上。正是因为他曾为丁氏兄弟作保,才让那证物显得更有分量,几乎坐实了她的罪名。
赵妙元嗯了一声:“事后,本宫派人细查了。毕竟丁氏兄弟那副样子,不像全然说谎,他们或许真在府中某处,‘偶然’发现了此物。但本宫与府中记录,对此物都毫无印象。
“一路追查,线索指向塞外的石观音。据说她在沙漠深处,种了很大一片罂粟花田,也惯用此物控制人心。”
展昭瞳孔微缩,失声道:“石观音?!”
石观音,势力中心是沙漠里的石林洞府。长得极美,武功极高,嫉妒成性,手段狠辣无比,手下人命无数,无人胆敢招惹。
“殿下只凭这一条线索,便要亲身前往?那石观音盘踞沙漠多年,武功诡异,势力盘根错节,凶险异常!”展昭急道。
马车车厢内,柳环痕嗤笑一声,语带不屑:“少瞧不起人。有我在,自能将她保护周全。什么石观音玉观音,一尾巴抽不死算她厉害。”
展昭眉头紧锁:“殿下,兹事体大,是否再从长计议?或许可以调派当地官兵……”
“自然不止因为这个。”赵妙元打断了他,“还因为,本宫与人约好了,要去杀了石观音。”
自从上次与宫九合作,让他得到霍休庞大财富之后,太平王世子便似食髓知味,并未就此沉寂。不久,一封密信便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赵妙元手中。
信中,宫九将目标锁定在了盘踞大漠、同样富可敌国的石观音身上。他欲取其财富,便邀长公主再度联手。恰逢赵妙元正追查罂粟源头,两者不谋而合,一番书信往来,才定下了这个约定。会面地点,就在沙漠边缘一个无名的小镇上。
苏州离边境沙漠非常之远,他们从陆路转水路,中间换了三次河道,再转陆路,翻阅了贺兰山之后,车马在黄尘古道上又行了两日,终于抵达了与宫九约定的边陲小镇。
这镇子小得可怜,黄土垒成的房屋低矮,被风沙侵蚀得边缘圆钝。街上行人稀少,且多是步履匆匆,用粗布蒙着口鼻,只露出一双被风沙磨砺得粗糙的眼睛。
赵妙元一行在镇口唯一一家像样的客栈前停下。
说是客栈,也不过是几间稍大些的土坯房。展昭率先下马,看着柳环痕先跳下车,然后才伸手,欲扶赵妙元。
赵妙元却已自己撩开车帘稳稳落地。她戴着帷帽,轻纱垂至胸-前,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窥-探。
“进去吧。”声音透过轻纱,显得有些闷。
客栈内比外面更显昏暗,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衣着打扮各异,有中原人,也有西域客商模样的人,各自低头吃喝,并无多少交谈,气氛沉闷。
长公主扫了一眼,并未发现宫九的身影,蹙了蹙眉。
要了两间上房,安顿好行李,赵妙元便让柳环痕去放信鹰。宫九没有依约现身,让她心中掠过一丝疑虑。
太平王世子行事诡谲,虽有过合作,也不擅长撒谎,但其心难测。此番失约,不知是遇到了麻烦,还是另有所图。
外头,信鹰扑棱着翅膀,带着一小卷帛书,迅速消失在昏黄的天空。赵妙元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跑堂伙计手脚麻利地送来一壶粗茶和几样简单的干粮,几个人都没去动。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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