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姑娘?”
“喂!”
柳环痕与花满楼皆是一怔,立刻快步跟上。柳环痕急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本地知州。”赵妙元头也不回,声音冷冽如冰,“若真有水患,必须立刻示警,疏散江边洼地百姓,加固堤防,调拨物资,一刻也耽误不得!”
花满楼闻言,眉头紧锁,加快步伐,精准地侧身拦在她身前。虽是一个略带阻拦意味的动作,姿态却依旧恭敬温和:“姑娘请三思。”
赵妙元脚步一顿,看向他,眸光锐利:“我知你担忧什么。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凭我的身份,此刻亮明正身,强令知州依言照办,他敢不从?难道要等洪水滔天,尸横遍野之时,再来后悔未曾及早发声吗?”
面对她的迫人气势,花满楼并未退缩,只是微微垂首道:“非是阻拦。您身份尊贵,自然可强行下令,但您想过没有,一旦亮明身份,动用强权,此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他稍作停顿,让话语沉入对方心中,才继续冷静分析:“若最终水患未至,或不如预想中严重,您此举便是以势压人、劳民伤财、惊扰地方,必遭言官弹劾,更有损皇室清誉。届时,幕后散播童谣之人,便可趁机大做文章,坐实您‘行事乖张’、‘引动天罚’的污名。此其一。”
“其二,”他语气加重了些,“若水患确有其事,且真与那神秘组织有关,您此刻打草惊蛇,他们必会隐匿更深,或改变计划,使我们彻底失去追踪的线索。而官府大规模动员,所需时间绝非一日之功,并非您一声令下,明日堤坝便能加固完毕,百姓便能疏散妥当。打草惊蛇,恐于实际防灾无益,反断送了查明真相、斩草除根的机会。”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点在要害,乃是权衡利弊后的审慎之言。
听着听着,胸中翻涌的急切稍稍平复,理智逐渐回笼。她深知花满楼所言非虚,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强权虽可一时奏效,却可能带来更棘手的后果。
长公主立于客舍门前的石阶上,前方是温州城渐起的万家灯火,身后是同伴理性的劝阻。花满楼的分析字字在理,然而,一想到那童谣中描绘的“抬眼看汪洋”的惨状,想到无数百姓可能在一无所知中遭灭顶之灾,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感便攫住了她的心脏。
人命大如天,这绝非一句空话。
她目光扫过街上匆匆归家的行人,挑着担子的小贩,更远处隐约传来瓯江流水声。绝不能坐以待毙,也绝不能打草惊蛇。必须有一个两全之法……一个既能遣散百姓,又能取信于人的办法。
忽然,她眸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而巧妙的念头骤然浮现。
她猛地转过身,对花满楼和柳环痕快速低语:“花公子,你顾虑周全,所言极是,强行动用官府之力,确非上策。但预警百姓,未必只有官府一途。我们不能明说水患,但可以引导他们自行前往高处。”
“引导?”花满楼一怔。
“正是。”赵妙元语速加快,思路愈发清晰,“你花家在温州经营多年,人脉通达,仆从众多。还有圈圈,你身手快,去寻本地的丐帮弟子,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帮个忙。”
“做什么?”柳环痕立刻来了精神。
“散播一个消息,”长公主目光灼灼,“就说——瑞安县境内的大罗山主峰上,近日夜间五彩祥云缭绕,有樵夫碰见仙人临凡。那仙人慈悲,欲于天狗食月时施下仙法,专治世间腿脚不便、沉疴缠身之人,只需诚心前往山顶,沐浴仙光三日,便有重获新生之机。但仙缘难得,只在此地停留几天,过时不候。”
花满楼先是愕然,随即眼中闪过明悟与惊叹之色:“殿下是想以‘求仙治病’为名,诱使那些行动本就相对迟缓、一旦遇灾最难撤离的老弱妇孺,以及其家中的青壮年,自愿连夜上山?”
“不错!”赵妙元点头,“让那些丐帮小子和你家仆从,多找些街上的孩童,把这消息当做最新的稀奇事,飞快地传遍大街小巷。大罗山是附近最高之所,即便真有海啸洪峰,亦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不知灾祸具体何时来临,或许就在今夜,或许明日,但能救一个算一个,凭借此法,至少可以让最脆弱的一批人先行转危为安。”
柳环痕听得眼睛发亮:“这主意好,我这就去办!”
说罢,身形一闪,便如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花满楼也不再犹豫,立刻召来随行的花家管事,低声吩咐下去。花家仆从训练有素,虽不解其意,但执行力极强,很快便悄然融入夜色下的温州城中。
这般贪便宜的消息,总是能让百姓心痒难耐。不过两个多时辰,“大罗山夜现仙踪,专治顽疾,仙缘限时”的传闻,便通过孩童的嬉笑,乞丐的低语,仆从的“无意”闲聊,传遍了温州城的大街小巷。
家中稍有行动不便的,闻听此讯,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很快,便见三三两两的人群,扶着老人,背着病患,提着灯笼,怀着半信半疑却又无比迫切的心情,趁着夜色出了城,汇成一道道微弱的光流,朝着瑞安县大罗山的方向迤逦行去。
大罗山顶,平日人迹罕至之处,此刻却一反往日寂静,人影憧憧,灯火通明。被“仙缘”吸引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几乎囊括了温州城内大半家中或有病弱、或心存侥幸渴求仙迹的人家。山顶平缓处几乎无处下脚,人们互相推挤着,伸长了脖子在寒风中四处张望,搜寻着那传说中的五彩祥云和仙人踪影。
一开始只是山风比平日凛冽些,吹得火把明灭不定,人们尚能忍受,只道是仙家考验。然而,随着夜渐深,子时已过,别说仙人,连点异常的光晕都未见,抱怨声便开始此起彼伏。
“哪有甚么仙人?骗人的吧!”
“这山风吹得冻死人了!仙人在哪儿呢?再不出来老子下山了!”
“就是!白白爬这么高的山,腿都快断了!”
寒风越来越烈,发出呜呜的尖啸,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几乎让人站立不稳。树木疯狂摇曳,枝叶被撕扯下来,卷入漆黑的夜空。
人群躁动起来,失望和怒气在这样的风中发酵。有人开始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准备循着来时路下山:“看这风邪门的劲儿,散了吧散了吧,别到时候下雨了脚滑。”
就在这混乱咒骂声中,一个正打算下山的汉子眯着眼,疑惑地指向远处:“那……那是什么?”
众人闻言,勉强在狂风中稳住身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山下极远处,天地相接的那条墨色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蠕动。
起初,那只是一道比夜色更浓的暗影,低低地压-在天边,不甚清晰。但很快,那道暗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高,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墨色浓云,正以一种恒定却无可阻挡的态势,朝着内陆平推过来。
“是云吗?怎地跑得这般快?”有人喃喃自语,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黑云”沉默地崛起,无情地推进,沿途的一切丘陵、村落、广阔的盐田、停泊的舟船,在这堵移动的黑色巨墙面前,都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无声无息地被吞没、碾碎,然后消失。
它并无雷鸣电闪相伴,只有一种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低沉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为混合了大地撕裂与亿万顿海水咆哮的恐怖巨响!
直到此时,山顶上的人们才惊恐万分地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云!
那是水!
是地上的洪水!
是山一样高的、吞噬一切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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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请大家多多关爱小作者不要养肥了额啊啊啊啊啊
第67章
瑞安县临海的某个小渔村里,陈三娘正坐在自家床上。
夜已深,她却毫无睡意,就着油灯缝补衣物,心里还惦记着丈夫和儿子。他们跟着邻人一起上了大罗山求仙,不知能否遇上仙缘治好儿子天生的跛足。
忽然,她感到身下的床板微微震动,桌上的油灯火苗开始跳跃。一种沉闷的轰隆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无数巨石从山顶滚落,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连窗户纸都在噼啪作响。
“地龙翻身了?”陈三娘心里一惊,慌忙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狂风扑面,几乎将她吹倒,隐约能听到村里传来狗吠声和零星惊叫。
院外有棵老槐树,平日里孩子们常爬上去玩。鬼使神差地,陈三娘咬着牙,顶着狂风,手脚并用地攀上了老槐树最高的枝杈,极目向响声传来处望去。
今日月食,夜色浓稠,但并非完全无光,映在海面上,勾勒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那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起初她以为是眼花,或是夜色扭曲了远山的轮廓。但记忆里,海平面那头绝无如此绵延高耸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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