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八月十四,朱砂水点额,称为“天灸”,意味可以祛病除疾。
不过朱砂既能入药又能作绘,也就主子院中方从库房领来用,她们小厨房是没有份例的,杂役们更是碰不着朱砂了。
青奴见了她们,夺过笔来,在她们那些小孩额头上也点了一点红。
惹得凤、珠她们彼此笑着对看,像是额上点了花似的喜欢,小幺更是两眼巴巴的盼着了。
“来,你也有。”
青奴给小幺点了,还给季胥额头来上一下,甚至想往她脸上画,季胥忙的躲了。
见她们手里抱的枯枝,因问:“是下雨了叫你们收拾园子?这与小厨房又不相干的,你何必做这些。”
季胥道:“是我自己要做的,园子落了一地东西,不少能用的上的。”
青奴往她篮里一瞅,稀奇道:“拣这些野草破花做什么?”
“这是菲草,回去做羹汤吃,菊花我看着都还好,丢了可惜了,带回去做菊花酒,来日请你吃呀。”季胥道。
只听里头有人在叫:“二爷要出门了。”
季胥她们忙的散了,并不堵在这处。
后来走到炼丹楼附近,季胥手里忙活着,不着痕迹的打量那处,只见楼外围有仞墙,将视线堵的死死的。
“这片杂草多,我们一并拔了罢。”
她叫住雀、斗夫,又在这片地上磨蹭了一会子。
终听的院门吱喽喽一响,一个身穿绿衣的武婢出来,腰间配剑,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院门开的那下,季胥往里瞅了眼,只见院内大片青石板的空地,再就是楼台前高筑的石阶,更多的也不是离这么远能看的见的。
后又来了两个杂役,瞧着是大厨房的面孔,抬了一个大饭箪,也只是在外头叫门。
里头一个紫衣武婢来开了,领着两个白衣奴婢将饭食抬了进去,并不放人进院。
季胥一个在小厨房给杂役们做菜的厨人,进炼丹楼可想机会渺茫,只能慢慢的等机会了。
这日,青奴亲自来传话道:“二爷今日中食吃炙羊,要貊炙的,就在炼丹楼摆饭,别误了时辰。”
这还是季胥第一次在府中做羊,好坏就在此一举了。
“阿姊,貊炙是怎么个炙法?从未听过,这可怎么做?”
能不能留在府中,就看羊做的好不好了,方才一直怕露了怯,等青奴走了,季凤才问道。
印象里阿姊用过“炒”的法子,可“貊炙”,却从未做过。
“貊炙是西域的炙法,将整只羊放在火上炙,再用刀片着吃,阿姊在宫中见过厨房这样的炙法。”
不止在宫里,后世也有,就是烤全羊,不过各地腌料和烤制的细节会有些出入,上辈子她跟一个土耳其大厨学的法子,乃是先将佐料按摩腌制,再用锡纸包裹放入大烤箱中,不过这里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互相结合,用原始的炭火烤制,总归也是熟手的。
“放心,阿姊做的出来。“
她先到到羊圈里,挑了只嫩羔羊,与雀合伙将其逮来厨房,又到库房支了铁纤和支架,并炉子、木炭、盘子等。
从前的胡厨应该支过这些,库房的管事从善如流将东西给了她。
时辰临近,青奴领了两个丫头
来取,在院外就闻到一股勾人的香味,只见那羊炙的色如金砂,季胥在上头刷了层熬制的香油,看上去泛着股蜜色的光泽,在炭火上一翻,香气扑鼻。
青奴想,这么整只羔羊,二爷用不完,肯定赏给丫头们了,只可惜今日在炼丹楼摆饭,她这样的楼外人是进不去的,因也吃不着二爷的赏。
季胥道:“你们连架子炭火一道抬了去,隔一刻钟翻个面,这要现片的才好吃,片出来拿这里头的盘子,现用丝绢擦干了装。”
只见那是库房取来的云纹漆圆盘,事先在温水里泡着。
青奴道:“你倒比从前的胡厨讲究的多。”
然她只带了两个丫头来,人手就不足了,季胥虽有空帮把手,但青奴在二爷的事上最是小性,因道:
“你们两人抬羊,青提炉子,恐得再叫一丫头来,与你们一道将这盘子送过去。”
这样正和青奴的意,后来到了炼丹楼,青奴在外叫门,里头的紫衣武婢自己不沾手,指挥楼里人来抬。
青奴又将刚才季胥说的,和这紫衣武婢交代一遍。
对方不理不睬的。
青奴心里不自在,脸上仍陪着笑脸道:“这位阿姊,只怕你们配剑弄武的,做不来这样的事,不如让我随身进去伺候。“
紫衣武婢道:“炼丹楼自有伺候的人,你一个三等丫头,连端茶递水都不配,还配伺候主子用膳?”
一番话臊的青奴双脸飞红,掩袖奔走了。
后来她来送赏钱,也闷闷的。
季胥这羊做的好,得了一贯钱的赏钱,她捋下百来个子,塞给青奴,陪了几句好话哄她。
青奴不稀罕她的,只将心事叹道:“我这样的三等丫头,也不知何时能与楼内的丫头平起平坐。”
“那炼丹楼就好成那样?进出森严,还不如外头自在。”季胥道。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青奴眼前浮现出二爷的英容昳貌,自进府起,那人的身影就成了她心底的月亮,只盼能日日相伴,她如何不想着那处呢。
她这样说,季胥就猜到大半了,据说这家的二爷痴心问道,有时在炼丹楼一闭就是数月不出,因道:
“里头那奴婢侍从都是怎么进去的,你只照着他们那样学,也许就成了。”
“旁的我不知晓,只知从前赖夫人挑过一批忠心的丫头小子进去伺候,不过他们不如佩剑武婢的位份高,不能进出,我也无从打听里头的情况。“
只能求赖夫人那处,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季胥将这话听在心里,赖夫人竟有这样的份量,令她想起那批和小幺一起买进府,却不见身影的壮奴,难不成被送进了炼丹楼?
这日秋分了,天气转凉,赖夫人的偏头疼犯了,丫头说小厨房的胥女来问候她,她想起来这人,揉额让打发她。
小丫头道:“天气凉了,她做了羊胃脯孝敬您,还烫了一壶自己酿的菖蒲酒来。”
赖夫人心有所动,着了风凉头疼,正该吃壶热酒,搭着一盘子烂羊胃,因道:
“让她进来。”
另吩咐小丫头将她的抹额找来给她戴上。
只见季胥听信进来了,在旁跪坐下来,从食盒里拣出还热乎的酒菜,搁在案上,
“是我的不是,早该来谢过赖夫人的,只是一直未能做羊,怕辜负了夫人的抬爱,昨儿做羊得了赏,这不,特来望候您老人家,
才听小丫头说您头疼,要不我给您揉揉?从前在家,大母也犯头疼,我给她揉了能好些。”
这是说的她前世的奶奶,见赖夫人颔首,便识趣的挪到后头,指尖力道柔软温和,几下后赖夫人发出舒服的喟叹。
“抹额取来了。”小丫头在旁道。
“我来替您戴上。”
季胥取来,只见是方绛紫青绪云纹抹额,往赖夫人头上一比量,正欲系上。
对着那沿边收线处的针脚,不由的一怔,这是田氏的针线。
第100章
借着戴抹额这会子,季胥不动声色的察看,那针线的落法,包括结尾收线的方式,的确是田氏从前教过她的。
虽说天下之大,针线上有巧合也不无可能。
但她追田氏的消息,到这涿郡,找王业到这郡守府,偏巧又在郡守府的管事夫人身上看到这样的针线活。
从赖夫人屋子出来,心里怎么也放不下了。
直回到下人院,还为这事想住神,季凤刚从外头颠进来,嗓门比人还先进门:
“阿姊,瞧我在大厨房得了什么,多好的虾子,不过从田庄送来路上才死的,他们竟就看不上了,都拣出来不要了,我问一个丫头讨来的,掂着有三四斤呢,咦,阿姊发呆在想什么?”
季胥一时未告诉她这事,恐是巧合落得一场空,因道:
“不过是想晡食该做些什么来吃,可巧能将这虾子用油爆香了来吃。”
只见坐了会儿,在炕上的大箱子里将那幅茄花越布翻找出来。
还是乞巧节过后,青奴因果案结网得了赏,给她的那幅。
她因在厨房做炊,穿不上好料子,便一直未动,这会子倒有想法了。
这日,捧着布来到西市,找了个有名的绣匠,请她裁作衣裳。
“天气凉了,裁件褂子,夫人年纪穿的,这两边,绣上稻穗儿和游鱼,用上好的丝线。”
季胥的针线也就缝衣裳还成,并没有绣活儿的功夫,她道:
“因是送人的,不好全不沾手,一点不成心意,这缝合收线的功夫,便让我自己来罢。”
因此绣匠将越布裁好幅段,绣好她要的花样,便交由她自己来缝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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