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买?当真?”
张二家里兄弟姊妹多,旧炕上爬来爬去的光屁股小孩,还有一个骑在张二头上,也不影响他扒饭。
他家阿母洗了个甜瓜给季胥吃。
“吃,他乡下大父种的,甜着咧。”
把这些捣蛋的孩子抱去外头玩了。
季胥谢过,吃着甜瓜,实话道:
“当真,只是我手中钱不够,得找子钱家贷些钱,可能要个三五日工夫,你也别带人来相看了,将这房子替我留住。”
先前才落脚在桑树巷时,她想着日后做买卖或者买房子多有要使钱的地方,便去信,让老家照看豆腐肆的陈家,将这一年来的收成,托了可靠的同乡人送来长安。
包括家中西屋地底下埋的二十五两银饼,也在信中说了,托陈家挖出来,一并送来这处。
去信是两月前的事了,这时节乡里会有进京服役的汉子,想必是托某个可靠的顺路捎来,算日子这两日应该能到了。
等得了这些钱,多少能少贷些要出利息的钱。
张二知道她的卤食生意正当好,就是贷钱,也是有这能耐来还的,不像近来陪的那些兜里没钱只说大话的相房客,因此信她的话,说:
“你要我肯定给你留的,且我与你交个底,这房子,东家给的底价是一千四百八十两,能少个二十两。”
第132章
渭水在太阳底下粼粼闪闪,渭桥北头有漕船驻岸,桥上人如水,车如流。
季胥戴着遮阳的帷帽,在码头上等人,只见那漕船上下来些年轻汉子,东张西望的打量这
繁华京师。
其中一个汉子,方阔脸,戴帕头,穿一件粗布短衫,露出黝黑的胳膊,包袱紧紧的抱在胸前。
一从船舱钻出来便举目望向岸边,见季胥朝他招手,也挥了挥手,露出一口大白牙。
“邓家大兄这一路辛苦了,你阿母在家还好?”
这是邓家大郎,迎前了,季胥招呼道,当初他阿母邓家媳妇和刘家媳妇合买石磨,成了个小作坊,给季胥供应豆腐皮的。
她和邓家大郎自然也打过照面,知道是个老实可靠的。
“好着,阿母总说托你的福,家里挣了些钱,去年买了金大妇家两亩地,拿来种菰米,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今年的田税和口算钱就不用愁了。”
邓大郎道,他年满二十,是来京师服卫士役的。
同行的还有灵水县的汉子,都是一批来服役的,彼此说话,有吴地的乡音,季胥听了格外亲切。
这批服役人员,是为首的车父负责,和车父约好会面时辰地点,季胥暂时将邓大郎带了出来。
家里牛车是田氏每日往返槐市要用,季胥离交门市近,买了辆独轮车,每日推几口双耳陶盘去对街的市里也方便。
这会是雇的牛车来码头接人的,带了邓大郎到交门市打尖,这处沿路的小贩都是相熟的,拿眼瞅着,问她:
“胥,旁边这是谁呀?”
“难怪早早的收摊儿了,是去码头接的他?”
“这是我家乡要好的大兄,来京师服役的。”季胥笑道。
邓大郎才坐车过来,这一路的车水马龙,教他看花了眼,这会子被人一个劲的笑眯眯打量,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只见季胥带她进的是个大店,案上酒菜齐备,都是些他叫不上来名字的菜式,那香味勾人,他咽了咽口水。
不过心里有事,也顾不上吃,左右看了看,从包袱最底下的夹层里,掏出个结实的钱袋子,拿给季胥,说:
“这钱在身上,一路都不踏实,不敢睡死了,你点一点,一共四十五两,陈家大母说,这里头二十五两是地下挖出来的,二十两是豆腐肆挣的。”
说到豆腐肆,他口气不禁惋叹,
“家里如今有张豆腐、李豆腐,去年底就有许多挑担卖豆腐的,都是寿春合肥那边传来的,好些会做的,咱们倒不是唯一的了,
后来县市里也开起间豆腐肆,那家仗着是潘县令的亲戚,排挤陈家,接连的让人去找茬,陈家大父还因与人争执伤了腿,生意也被他们作贱坏了,年初便没有再赁那小肆了,都是陈家大母挑担到乡下各处叫卖,这样多少还能挣点,比开店肆划得来。”
豆腐做法会传到家乡,季胥当初经过寿春时便猜到了,如今并不意外,只是担心陈家二老,
“陈大父的腿伤怎么样了?”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好在伤的不重,如今已经养好,能下地干活了,
他们让你放心,只是心里愧疚,当初好好的一间豆腐肆,也没给你看顾好。”
“这倒是其次,人没事是最要紧的,我也不打算在家开豆腐肆了,如今在这处做熟食的买卖。”
邓大郎听了满眼的钦佩,道:
“咱们那都说‘人闻长安乐,出门向西笑’,你倒真的来了这西京长安,还做上了买卖,家里那些人知道了,不定多羡慕呢,有几个到过长安的呢,
就是我这样服役的,也只是苦干一年,又赶着回乡了,今日托你的福,还能到闹市看一看。”
两人边聊边吃,邓大郎起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下筷,说:
“何必来这么好的地方,怕是要不少钱罢?”
“不值什么,咱们两家要好,大老远的来了这,自然得吃好喝好了。”
后来季胥还拿了一大包自己做的卤食,让他带去西郊大营,分给同乡们吃。
雇车送他到大营附近汇合,看了眼这里的营帐和望楼,说:
“我记住这处了,日后来看你,你若有休息出营的时候,也来那交门市找我,今日时辰赶,来日再带你好好逛逛长安九市。”
傍晌,田氏并二凤自槐市回到家,洗脸喝水,见厨案上多了个麻布口袋。
打开来看了,里头大包小包的,一包风干莲子、一包笋干、一包香蕈干,竟还有一包风干的小鱼仙草,是用来洗澡除痱子的。
田氏一面翻看,一面问这是哪来的,季胥在院外头洗刷杂碎,说:
“邓家大郎捎来的,都是素日要好的乡亲们,托他带来给咱们的。”
“就是陈、王、邓、刘那几家罢?天长路远的,难为他驮了来,他们几家如今家中人口还好?那好吃懒做的王麻子,都穷的卖屁股了,幸而有个好媳妇,一家子好过些。”
田氏道,坐下来一块忙,聊些季胥从邓大郎口中得知的乡亲们的近况。
“听说冯恽今年选中了博士子弟,前些日子也上长安了,要在太学读一年,
邓大郎还问我可有见过他,我说我这个月没有去槐市,不曾谋面,阿母在那边可有看见他?”季胥道。
田氏想了想,一拍手道:
“哦!是他呀,那日在杂货摊前,站了个学生,似有话想说,最后买了支笔又走了,我说眼熟呢,那会儿正忙没有细想,
他必定就是那冯家三郎了,长高了不少,还和小时候那样,脾气拐孤好静,若是你,只怕才肯说上两句话。”
田氏加起来离家两年有余,素日那冯恽又与书卷为伴,不在外头闲逛,她见了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有的。
季胥道:“他也算读出来了,不枉多年苦读,听说徐媪大摆酒席,为他饯行,盼他在京中谋个好官职,出人头地。”
提起冯恽,田氏想起件久远的事,是季胥被贼人略走的那阵子发生的,在田氏心中一直不得解。
次日,季胥找了子钱家,办定了借贷的事,家中留了二十五两,用以买房后置办家当用具。
一百八十两用来付买房钱,还差的一千二百两,则是向子钱家以十二分之一的利率,借贷出来的。
是日下午,便找张二,去了茶楼。
那东家得到消息,已经派一位体面的管事,并一位文书先生提前在这处等候了。
那管事的道:“女娘就是那买家?这边请。”
两厢先到茶楼,签了一份买卖宅院的铅券。
这铅券是文书先生现场问了季胥,润笔写下的,只见写道:
始元二年七月廿一日,会稽灵水县大女季胥,从茂陵邑男子孙伯买安陵邑桑树巷十三步宅院一区。
贾钱百四十八万钱,合银千四百八十两,钱即日毕。
管事孙义代办,时驵侩张二知券约,沽酒各半。
“女娘请过目,若觉无误,咱们签字画押。”管事的道。
这样的铅券类似于后世的买卖合同,一式两份,季胥过目了,觉得没问题,便在铅券上签字按手印了。
卖家孙伯是由管事的携了印章来,戳了私印,这样买卖双方各留一份。
季胥给了银钱,管事的现场称了重,数目无误,便从匣子里捧出地契书并钥匙给她,不忘说些吉利话:
“祝女娘进福宅,日有喜,月有富,万事无忧!”
在张二的见证下,这宅院的买卖便成了。
按照铅券里写的,两方各出一半的沽酒钱给张二,类似于后世的中介费,这时候叫做沽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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