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哑巴说什么?”黎富业看不懂了。
只见小幺两手画圆,还在两耳处画半圆,鼻子处画小圆,在说:
“猪头。”
季珠默默的笑了,只道:
“没什么。”
拉着小幺跑回了堂内,黎富业在内的三人,悄悄的跟上了,伫在窗外向内看,脸上有得逞的意味。
只见季珠坐在案前,要取出食笥来吃中食,打开书箧一看,里头趴了只手掌大的蜘蛛,毛茸茸的。
季珠捉了给小幺看,“你瞧,这么大只蜘蛛跑到我书箧里来了。”
小幺摸了摸,比划道:“像是我们家房檐下的蜘蛛?要带回去,它是我们家的。”
小幺觉得家里的小动物也要保护好,大黄牛、捉老鼠的黑猫、下蛋的母鸡、会学舌的小八哥,甚至房檐下的蜘蛛。
下学后带回家了,果真那房檐上的蜘蛛不见了,放了回去,叫它顺着柱子爬上房檐。
田氏纳闷了,才趁孩子不在,将房檐处结网的蜘蛛清理了,送给半仙马药姑入药了,一转眼又回来了。
这大蜘蛛会撒尿,房檐下进进出出的,对着你脸上撒几滴尿多不美,据说蜘蛛尿还会使人脸上长红斑,田氏是不待见的,可孩子们倒爱着这黑物。
她时常叫孩子们别玩蜘蛛,趁小幺两个孩子去上蒙学,又搬梯子将蜘蛛捕了,送给马药姑了。
话说这黎富业,见这蜘蛛竟唬不了那关外民,令旺儿挖了蚯蚓来。
季珠回家要练字,一打开笔匣,竟是密密麻麻的蚯蚓,她过去在老家时常挖蚯蚓喂鸡,母鸡吃了能下双黄蛋,这蚯蚓是好东西,她倒没反应过来有人想捉弄她,就是觉得稀奇。
晡食时,季胥问她们近日在蒙学可好。
季凤如今已和那些市井子弟混熟了,他们先前服输了,管她叫了大姑,后来能一处玩了,因此觉着很好,就是范书师讲文章她想睡觉。
季胥听了道:“算术呢?二凤的有着数钱的功夫,那范书师教的算术题,可还听的懂?”
季凤道:“是了,我也打起精神听了范书师的算术题,可是大家都笑话我。”
“什么题,说来听听。”
别的题季凤记性倒还有限,但今日这道,她印象深刻。
“就说今有垣墙厚五尺,两鼠相对穿洞。大鼠第一日穿一尺,小鼠第一日也是穿一尺。大鼠每日加倍,小鼠每日减半。问:几日相逢?相逢时各穿了几尺?
范书师问我可有解,我说还能给日子等老鼠将洞打穿?看见了得趁早拿了去,屋子里的关起门来打,屋外的不好打,最好家里养只黑猫,家里就少见老鼠了。”
说到黑猫,家里搬家后养的一只猫儿蹭过来了,通体黑毛,黄澄澄的眼睛,给取名叫“雕胡”。
因着菰米饭在长安叫做雕胡,蒸出来也是这样一碗漆黑泛紫。
家里做熟食买卖,肉香霸道,就是要养一只猫看家,才能绝了老鼠。
雕胡每次捉了老鼠,季胥都奖励他一条小鱼干,久而久,家里柴草堆里,都听不见老鼠吱吱叫唤了。
雕胡素日爱在房檐下的柴堆上,如同巡视领地一半,如今嗅到晡食有煎鱼的香味,跳下来,绕
着案边打转,对着季胥翻肚皮。
田氏听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哪。”
“就是,雕胡,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季凤捉住它问道,
“他们反倒全笑了,阿姊!你也笑话我!”
“范书师呢?他怎么说。”季胥收了笑,赶忙扯开了。
“范书师板了脸,叫我认真审题,我分明看到他用书卷掩住脸在偷笑。”季凤道。
“也罢,能听懂多少算多少,季珠可能解这题?”季胥道。
季珠倒是很能理解这些算术题的本意,席上便解了出来,如今说了答案:
“二日一十七分日之二。相逢时,大鼠穿三尺四寸十七分寸之一十二,小鼠穿一尺五寸十七分寸之五。”
田氏知道这两个小的话少内敛些,因道:
“若有人欺负你们,就告诉他们,你阿母是外头槐市卖熟食的田姑子,看我不逮了那些小子教训一通。”
季珠道:“没人欺负我,还有人捉了一匣子的蚯蚓送我,我带回来了,母鸡们都抢着吃呢。”
如今家中院子大,在靠近牛马厩的地方,田氏筑了间鸡埘养鸡,平日拣鸡子烹来吃,叫她们日吃一个水煮的鸡子。
“送蚯蚓?”
她们大人对视一眼,晡食毕,季凤逮住旺儿问了:
“那日我见你在墙根下挖蚯蚓,是你放蚯蚓在我妹妹笔匣里的?”
旺儿道:“我是挖给黎富业的。”
季凤便知道了,和田氏道:“这事交给女儿来办。”
这日田氏送她们去蒙学,门口那些市井子弟,见了她,都不敢再叫关外民了,毕竟前日蹴鞠输给了她,连大姑都开口叫了。
那些五陵子弟倒是依旧叫她们关外民,一个叫王昌的正和黎富业说呢:
“那关外民回去,打开笔匣,必定被吓得惊叫。”
黎富业大摇大摆进了书堂,才打开笔匣,被吓得惊叫不止,滚在地下向后退,只见里头同样满满的一盒蚯蚓。
“拿开!拿开!”
他最怕这些虫类了,也难怪觉着能唬到季珠了。
话说这蚯蚓,是凤带了珠、小幺两个翻遍了菜地捉的,没拿来喂鸡,倒便宜这人了,她和两个小的说了:
“阿姊教咱们礼尚往来,他既送你,你也要送他是不是?”
季珠认可的点头,乖乖跟着挖了。
近来京中在流传一则消息,季胥在市里卖卤食也有所听闻。
“听说燕王还不安分,联合了宫中的公主,意图设宴刺杀大司马,反被公主门下一个稻田使者告发了,阴谋没成,反使皇帝动怒,下了一封问责的诏书。”
诏书上斥责燕王谋害社稷,有悖逆之心,无忠爱之义,有何颜面复奉齐酎,见高祖之庙。
“那燕王收了诏书,用绶带畏罪自绞了!”
说到燕王,季胥曾因燕王谋逆之事,与汪家二爷奔波齐鲁,后来谋逆之事败露,皇帝只处死了相关的宗室子,包括汪郡守,但对于自己的兄弟燕王,还留有余地,顾及手足之情没有处决。
只是那远在燕国的燕王并不安分,还想联合京中公主造反,这次是彻底一命呜呼了。
如今成了交门市茶余饭后的谈资,季胥也有心听了,虽说皇亲国戚的事,和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没啥关系,但她们在长安城讨生活,有时上面打个喷嚏,对他们百姓而言就是一场暴雨,是以对这些消息自然得警觉一些了。
这燕王,替皇帝镇守北境,季胥觉着,皇帝一时不处死燕王,恐怕还忌惮燕王倒了,北边匈奴来犯,无人杀敌。
如今燕王自绞了……季胥想起来了!
自己历史课后背过的战争年表,同年历史上有一场瓯脱之战,乃是匈奴侵扰边境引起的。
对这场战争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季胥也记得,这场匈奴之战,最后是汉军反击大胜。
如今想来,这匈奴胆敢侵犯边庭,兴许和燕王自绞有些关联?
那日季胥收摊了,在井边洗杂碎,正想这事,只觉口中一甜,乃是田氏喂了块乳酪酥给她吃,说道:
“秋姑给的,说是旺儿有长进,范书师奖励给他的,这东西本就精贵,如今东市卖的还涨价了,亏的秋姑她舍得给。”
凤、珠、小幺三人也下学,随田氏回来了,正帮着处理杂碎,就着田氏干净的手,各叼了一块香甜的乳酪酥吃,季凤道:
“旺儿哄秋姑罢,昨儿我在边上,分明听他说是黎富业给他的。”
“黎富业?”
田氏没听过这人,“他家竟有这些好东西?”
季凤那日才蹴鞠赢了市井子弟们,从他们那听了不少关于这蒙学小霸王的事,说:
“是茂陵邑一家大户人家的,家里也有许多边市来的好东西,那黎富业还吹嘘道,他家的虎豹皮、羊毛,堆的如山一般高!我才不信呢,就是将东西大市的皮革羊毛都买下来,也没有这样多呀。”
季胥却听进去了,问道:
“那黎富业真的这样说?他家有山高的虎豹皮与羊毛?”
因着送妹妹们读蒙学,季胥打听过,因此听过那茂陵邑的黎家,听说他家祖先,百年前是囤积货品发财的。
如今边关设有边市,他们中原的丝绸金器在边市很受匈奴欢迎,而匈奴的皮革羊毛,也大量的通过边市流入中原。倘或匈奴侵扰边庭,两军交战,边市贸易必定受影响,那关中的皮革羊毛也就水涨船高了。
这皮革、羊毛,能制成皮裘、冬衣、毡帽、毡毯,到了寒冬腊月,可是关中的畅销货。
倘若黎家大量囤积皮革羊毛,或许,她记忆里的瓯脱之战真的有些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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