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田豆倒不是岭南来的,据那人牙子说,是幽州边境来的,那地方受匈奴侵扰,如今汉军还在那打仗,家里人口多,吃不起饭,卖了她换了两袋粮食。
到了这里,洗衣烧火,喂马饮牛,只让做不让吃,田豆趁金氏不留神,朝那釜里恶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金氏全然不知,拿了陶盘来盛走了里头的肉羹,一点也没给烧火的田豆剩。
鸡蛋也是放在她们睡觉的屋子,田豆到灶下翻了,就两根芦菔叶子,还是几天前的,气的一脚踢翻了筐笼,跑到外头去。
隔壁的金豆和她一天卖来的,如今一身干干净净的绵衣,连手衣也有,推着独轮车要去交门市卖卤食。
田豆站住跟她说话:“她家待你好不好?”
又想掀开那陶盆的盖来瞅一瞅,被金豆拦住了,
“你没洗手,不能碰。”
田豆道:“你咋这么老实,没人的时候还不放开了吃?“
“我家小姐极好的,叫我吃呢,我也不必避着她们。”
金豆看出那田豆身上没钱,想东西吃,也不能拿主人家要卖的东西,白给人家,因也不多耽搁与她闲扯,推车走了。
田豆哼道:“还小姐,天生的奴才命。”
到夜里,田豆饿的睡不着。
“嗳呦。”
不防被谁踩了脚,这家穷,就两间屋子,大女儿小夫妻一间,金氏和二女儿一间。
田豆就在金氏她们屋打地铺,褥子又薄,紧紧挨着炕边才有点暖和,只是谁起夜总是要踩着她,这会踩疼了腿,忍不住叫唤。
是季止的影子,让她悄声些,又对她招手。
田豆跟她到了厨房,只见季止从怀里掏出个胡饼,香喷喷的,拿给她。
田豆简直不敢信,里头的羊肉油滋滋的,她险些连舌头都吞了,吃完将手指舔了一遍,才想道:
“你哪里来的钱?”
眼珠转了转,“好啊,是你偷的你阿母的钱!”
季止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五个钱的确是她偷的,因那钱匣子敞在那,她心痒痒,只是没料到里头的数金氏已经数过一遍了。
后来看金氏打田豆,越发不敢招了,怕扯出来一直偷钱的事。
“你每日给我买个这样的饼吃,否则我就告诉了去。”田豆道。
“这胡饼挺贵的,我自己都不舍得天天……”
她年前卖羊毛攒的钱,如今剩了不到三百了,一个羊肉胡饼要八个钱,她也偶尔才打一回牙祭。
田豆说话就要叫嚷,季止只得先应了她,
“好好好,我给你买。”
怕金氏发觉她一直以来偷那做买卖的钱匣子,皮都要揭下一层来。
金氏看田豆老实了两日,才给她留了饭吃,只是没想到,家贼就在边上,季止趁她和边上小贩说嘴,又摸了两个钱走。
出了正月,眼看转晴了,蒙学那处的范书师,也让小僮在五陵邑奔走,说定初三开课了。
季胥家是旺儿来相告的,因着要读书了,旺儿都没了神采,灰溜溜的说了话就走了。
季凤也是犯怵的模样,季珠倒是盼着这日,早将先生让写的字写完了,收拾了书箧。
季凤就惨了,腊月和正月顾着取乐,蹴鞠、逛闹市、锄地干活,写字什么的这会才奋笔疾书,还叫季珠帮着仿着她的笔迹写了一些,凑齐了开课时交给范书师的小僮察看,这才躲过了打手板子。
小幺也来了,和凤、珠见了面,比划了许多话,格外的开心。
那些五陵子弟,依旧管她们仨叫关外民,其中的黎富业因被蚯蚓吓唬了一回,越发不睬她们,还做了打油诗,流传出去取乐。
“一金女娘灶下养,哑巴小女杀猪匠,士农工商最贱流。”
那些五陵子弟,虽听说了小幺被寻回了言家,但言家在茂陵邑并不起眼,祖上做杀猪的,更是被拿来嚼说。
近来季胥在他们那登门给人庖厨,被称作一金女娘的事,也被作成诗来说。
“哎,关外民,一金女娘就是你们阿姊罢?”
第151章
季珠独着去如厕时,被那黎富业一行人叫住,玩乐似的问道。
季珠已经知道,先前那蜘蛛与蚯蚓就是他们放的,是为了捉弄,如今听了他们口气不善的问话,捏了捏拳,状了胆说:
“是我阿姊,这与你们什么相干,你们做打油诗取乐,不是好人。”
他们反而笑的
猖狂,说:“你怎么不去做个庖人呢?还在这里读什么书。”
“王八犊子,我们家的事与你们有个屁的干系,管我家是杀猪庖厨,你们祖宗没吃过人家的杀的猪?难道他就不干净了?”
季凤跳出来,指着他们骂道。
“谁许你猖狂的,难怪家里是做庖厨的,灶下养的贱民。”那些五陵子弟骂不过,气了道。
“究竟谁先乱嚼舌头的?一个个轻狂的,兴许有一日,你们还吃我阿姊做的菜呢,一金女娘也是你们各家的座上宾!”季凤道。
“你做梦!”
黎富业道,
“我黎家绝不许一金女娘这样的关外民进门!”
“我王家也是!”
“我家也是!”
一个个五陵小子弟立状书似的,跟着附和道。
“走着瞧,我阿姊的能耐,会有这一日的!”
季凤信道,季珠也学了叉腰道:
“走着瞧!”
被季凤拉走了,因她眼尖的看到范书师往这处来了,早早先溜了。
“还聚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听学!”
那些五陵小子弟才一哄而散了。
茂陵邑某街巷处,
彭氏正为了家里的筵席忧心,先在门前迎了季胥下马,
“一金女娘来了,快请快请。”
这彭氏那日也曾去看望过宋氏出小月子的,与季胥有过照面。
她家也是祖上迁居在茂陵邑的三百万巨富,不过人丁不兴,渐渐没落了。
如今她夫婿只是冀州刺史门下的一个小小的主簿,彭氏在内宅,有心替夫君斡旋迎待。
这不,几番周折,才请到了庾氏下榻。
这庾氏,便是黎家的夫人,那狂妄的黎富业的生母。
黎家出钱建学,广树师恩,门生遍布各地,消息极为灵通,乃是货列如山的囤积大户,当家夫人庾氏一族更是齐楚贵族之后,现居贵族功勋云集的长陵邑,这庾氏母家的兄弟,如今是冀州刺史,高官一派。
这就是彭氏为了小主簿夫婿的升迁之路,大费周章宴请庾氏的缘故了。
为了这筵席,才请的季胥登门庖厨,季胥问过了那庾氏的忌口喜好,将羊裘解下,大袖一束,就在厨房操持了。
只见她有一个随身携带的箱箧,是请木匠打的,这样一打开,里头有各式的锻打铁刀,剁骨的切肉的,大小不一,连剔肉的小匕首也有,极为锋利,也是请铁匠专门打的,用的十分趁手。
瓶瓶罐罐里是自己研磨好的调料,都是素日她能用到的,但东家不一定备了的,寻常的则用东家这里有的。
这主簿家为了招待贵客,特地备了上好的牛肉、河鼋、鹿肉等。
季胥看了,河鼋是新鲜的,还养在水中,她盘算做一道河鼋大羹。
据她观察,河鼋羮是豪门贵仕食案上才有的菜馔,尤其是宴客时,不可或缺的。
从前在郡守府做事时,那家的郡守老爷宴请那些问丹求仙的客人,时常让大厨房备上这样的一道羮,季胥想着,河鼋就做成大羹,不会有错处。
牛肉则做成卤吃的,鹿肉则用来炙,现炙现吃,再添上几道精致的小菜。
事先将盘算的菜式与彭氏商量了,得了允许,才有条不紊的将菜做来。
彭氏在大门处迎了贵客,只见是朱幡华盖,香车宝马,庾氏形容尊贵,被彭氏迎下车,彭氏热络道:
“可把你盼来了,这一路可还好。”
庾氏却不理会她捧过去的手,搭了丫头的手将她略过了,彭氏讪讪一笑,又跟在边上,搭讪些家常话。
庾氏不过懒懒的应她一两句,正厅那边来和彭氏回话说:
“可以开席了。”
彭氏好脸将人请去了,这庾氏会应她的请帖,是看在一个中间人的面子上,这其中波折何其多,是以彭氏这一路,言语谄谀,将她当个祖宗似的供着。
到了席上,令二十个壮士来击鼓跳舞,观赏取乐,丫头给她们斟酒布菜。
庾氏兴致缺缺的,不过喝了口酒,连筷子也懒怠提,大有稍坐一会就要走的架势。
彭氏想将人留住说话,因客气道:“庾夫人尝尝这菜,近来很兴一种卤的吃法,这牛肉就是用腱子肉卤来的,是一金女娘做的。”
庾氏并未有所耳闻,也很看不上这些市井吃法,只尝了尝那道常吃的河鼋羮,确是不错。
这河鼋羮在彭氏吃来,岂止是不错,简直是梅兰之滋,芬芳甘脂,清鲜非常!不过河鼋鲍鱼,于庾氏而言,恐怕也算不得稀奇,因此面色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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