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算准了她的主意,挤去将她拉住劝道:
“阿母别起那念头,咱家不缺人伺候,再说才两间屋子,也住不下呀。”
“你阿母我天天的剁肉做羹,两条胳膊都酸了,该买个丫头来烧火做饭,捏肩捶腿的,她季胥都不拦田桂女,你若拦我,就是不孝顺了。”
昨儿隔壁牵回来一匹大高马,好不威风,自家那匹瘦马落了下乘,这半年家里卖粱饭肉羹,多少攒了点钱的,金氏做梦都想过丫头伺候的好日子,偏隔壁买了,这会说什么,也要买个丫头来。
季元劝不住,甩手进去了,和季止怨了两句:
“阿母也真是,越发没有算计了,起早贪黑挣点辛苦钱,这样大手大脚的。”
“家里要买丫头?”
这么着,她就能躲懒,少被金氏使唤在家里做活了,季止听说了,倒盼着。
杜贤这做女婿的,更是不好开口劝阻外姑了,何况这会再说什么也迟了,金氏已经翻了钱匣子,笑呵呵领了个小丫头进来,不大的年纪,眼珠儿滴溜溜的打量这家。
隔壁,
田氏正在做除夜饭,凤、珠在灶下看火,金豆被田氏领进来,管她们叫小姐,两个都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小姐,烧火的粗活奴婢来做,别脏了你们的衣裳。”
只见她是做惯了的,会烧火,汲水,择菜,帮着着田氏将一大桌菜做好了,田氏还叫季凤带着她,去交门市认认路,买了两升挏马酒来家里。
季胥从西市买鞍马回来,这金豆勤快的抱了口铁釜在井边洗,见季胥回来,说:
“小姐回来了。”
还替她牵马到后院的厩中,才刚田氏已经领她认了各处了,这会知道路。
季凤嘴快,早跑到季胥身边,指着和她说了家里买金豆的事,季胥见那金豆有些发怯,应当是从前没料理过马匹,因道:
“这马温顺,不会尥蹶子的,我教你怎么弄,你保管就会了。”
牵着去了马厩,教她将马拴了,这金豆又回去洗炊具了,还讲究的知道先将手洗干净了。
这里田氏早做好饭菜,等女儿来吃团圆饭了,拉着亲香了几句,问她鞍马买的如何。
“都置办妥当了,年后就能骑着去茂陵邑。”
季胥摘了风帽,又道,
“也叫金豆进来吃饭罢。”
她和田氏商议买奴隶,是因家里的小摊缺人手,若外头雇的,又怕信不过,是以买个清白的小丫头回来,这会她独在那里洗炊具,半大点人,看着怪冷清的。
田氏叫她两句,“金豆,金豆,进来吃除夜饭。”
“奴婢不敢,夫人小姐们先吃。”
金豆道,田氏知道她会这么一板一眼似的,和季胥解释了:
“她家里没人了,从小就在岭南一富户家里伺候,厨房做粗活的,后来岭南水患,那家用不上这么些人,就将她卖了,那地方遇灾,人口卖不上价,就在人牙子手中,一路倒卖到的长安。”
这些都是田氏买之前过问的,看中她会做活,曾伺候过人,说话有条理,故才选她的。
和主人家同案用饭,这是金豆从小身为下等奴籍不敢想的事,反觉着哪里做错了,越发卖力做活,洗了炊具,又去灶下烧火,煮一遍家里存的老卤了。
季胥便盛了饭,各样菜拣了些,有一大海碗,给她另端去了,金豆倒自在许多,在灶下一边看火,一边大口吃饭。
这是她被卖以来,吃的第一顿饱饭,外头下了雪珠,这里可真暖和呀。
第150章
田氏母女吃了除夜饭,烧竹燃草后,天色已晚,收拾了一些没吃了的糟鹅、蒸鱼在厨柜中,便在东西厢房安置了。
金豆则安置在独出来的那间西屋,被褥是田氏找给她的,从前自家盖过的,虽不是全新,但也是绵做的,好歹暖和。
她是岭南来的,季胥教了她怎么烧炕,“睡前自己拿柴禾烧炕,不必省着。”
看了她一双手红肿的芦菔似的,找出了一小盒的冻疮膏来给她。
去年妹妹们在郡守府的小厨房做杂役,手上也生了疮,这还是她当时在二爷院中得的,拿给妹妹们没用了的。
今年日子好过了,田氏又给做手衣,不叫她们孩子碰冷水,因此没有复发,剩了半盒的膏,这会给了
金豆,
“这是治冻疮的,夜里涂了很有效,最近就别碰冷水了,就是要洗什么,到炉子上倒热水使。”
金豆千恩万谢得了,收拾了盘盏,察看了各处的火星子,到了房里才从怀里掏出来,对着嗅了嗅,香香的,只舍得挑了黄豆大小的来搽了。
次早,田氏到外头来篦头,金豆已经起了,把着大高扫帚在扫满院的雪。
多勤快的丫头,田氏看了也高兴,觉着自己买对了。
只见金豆身上穿着的,是季凤的一件旧绵衣,也是田氏昨晚找出来给她的,如今看了道:
“大了点,吃了饭我给你改改就合身了。”
家里买了金豆,的确轻松不少,许多琐碎活她都会干,就是没做过的,教她就懂了。
这日,季胥要添料煮卤汁,金豆在灶下烧火,被田氏打发去买丝线了,精明的和女儿说:
“瞧着是勤快的丫头,还不知品行如何,先防着不叫她知道。”
事后,又板了脸,和金豆道:
“咱家的卤食买卖,卤法是别家都没有的,你要记得,那老卤千万看好了,别被人家偷去看去了。”
又吓唬她,“你若不看好了,我家也不能要你了,只能将你卖还给人牙子。”
正月里,巷子里的姑子们来家里坐坐,大牦、旺儿他们这些孩子则满院子玩,在那荡秋千、烧竹节,嗅到厨房飘来的蒸肉香,要进去瞧。
被金豆拦了不让进,说:
“去,到别处玩。”
若要出门去买点油盐,都将厨房锁了,又过了一阵子,也不懈怠。
田氏见她将厨房看的很紧,再有添些香料的事,这才不打发她去买丝线了。
季胥最近在教金豆卖卤食,回来手衣没了,正月里,田氏在东厢房做针线,见她身上东西少了,问道:
“怎么只提个温炉进来,你的手衣呢,外头多冷,也不戴好。”
“我拿给金豆了,她手上的冻疮还没好,阿母再给我做一对新的罢。”
“你呀你,就知道心疼她,这丫头倒比隔壁田豆的命好。”
季胥教了金豆两日,金豆就会卖了,季胥和她说:
“若饿了就拿些吃,这没什么的,只一点,吃了要洗干净手,再做买卖。”
就是自家人来卖,也是饿了拿点去吃,一个人是吃不了多少的,季胥并不计较许多,金豆很听她的话,点头应了。
她便将这小摊放手给她了,自己去茂陵邑给人家登门庖厨。
一晚上,田氏和她嘀咕道:“近来我看了,那卤食的摊子,金豆也用心的看顾了,且我这些日子偷偷记着卤了多少数呢,每日得的那些钱和她卖出去的东西也对的上,
边上那卖瓜菜的孟老姑悄悄和我说,这丫头只吃点碎了的,品相不好的,那贵的,像猪蹄,从来舍不得吃,是个可靠老实的丫头,日后我也放心了。”
“田豆!田豆!懒骨头,几番叫你才动弹,耳朵聋了不成!”
隔壁的金氏做买卖回来,在院子里叫她家的丫头,田豆穿的还是买进门时的那身絮衣,从暖和的灶下应声来卸车。
金氏买了只糟鹅,怕田豆偷吃,自己去切了。
这田豆的名字,原本叫斗金,是金氏给取的,想着日进斗金,比隔壁的金豆强。
季元说:“不成啊,阿母姓金,斗金斗金,不就成斗阿母了。”
于是改成了田豆,这个音反过来就是斗田,也是金氏取的。
这会切了糟鹅,端走了,吩咐田豆烩个芦菔。
田豆冒光的眼睛直盯着那糟鹅,闻言烩了芦菔来,自己先挑着吃了。
隐隐听的金氏和季元在隔壁说话,溜进屋子,将案上的糟鹅偷吃了两块,又重新摆了摆,擦干净嘴,回去烧火了。
等杜贤下值回来,一家四口就着两道菜吃晡食,吃完啥也不剩了,才叫田豆吃。
金氏和季元道:“那丫头不老实,咱家鸡蛋少了,定是她偷吃了。”
季元道:“得提防着,买卖的事不能叫她去做,如今偷吃,到时候该偷钱了。”
金氏也是这个打算,嘀咕道:“哪能像隔壁似的没个算计,连买卖也叫个丫头沾手,也不怕被偷成筛子!”
这话才说的第二日,她就数了钱匣子里少了五个钱,揪了田豆的耳朵,打了她两下,
“让你偷钱,让你偷钱,拿刀来,把这爪子剁了去!”
“谁偷你的钱了?你家里四个人,偏说是我偷的?”
见田豆不认,剩饭也不给她吃了,季元也说:
“饿她两日,看招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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