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欧妮亚则是上前一步,故弄玄虚的垂眸, 惜字如金的复述:“十天。”
活着的女巫们面面相觑, 都不可置信。
“难道十天之后, 群星就会到达正确的位置了吗?”
“可之前我家残留的那本笔记上, 预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年……”
然而那些鬼魂却尖叫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真的是蒙神垂怜者?”
方才时间紧迫,欧妮亚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提的问题指向不明。
如今看来,这个十天, 并不是塞勒姆地下那个恐怖之物苏醒的倒计时,而是幽灵们能够彻底夺取生者身体的花费。
见她阴沉着脸不说话,女巫们不敢再问,她们转而继续诵念着咒语,让篝火转变回自然的颜色。
直到收拾残局的时候,才开始小声聊天。
有人抱怨每次偷溜出来都不容易,可收效甚微。
也有人拍着胸口道:“虽然是先祖,可坐在它们身边,就觉着身体僵硬,都快不受控制了……真的好吓人。”
欧妮亚很想说,那当然吓人了,因为那些先祖们,可是在试图夺取你们的身体呢!
但是不能说。
因为她仍旧能看到幽灵们。
这个所谓的降灵仪式,从一开始就是误导。它不能左右幽灵们是苏醒或沉睡,只是女巫们能否和其交流的开关。
女巫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来和这位神秘的,惜字如金的访客搭话,欧妮亚便丢下一句:“我会再来的。”
随后转头就走。
幽灵们却跟上了她,它们身体上泛着暗淡的绿光,划过幽深的黑夜,让欧妮亚觉着自己是一颗拖着腐烂长尾的彗星。
等走过了一条街,最靠前的那个,突然闪现到了欧妮亚面前。
差点儿撞上那张半腐烂的脸,欧妮亚虽然没尖叫,但也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到底是没胆子从幽灵身上撞过去。
幽灵问她:“你是凯夏·梅森吗?”
欧妮亚反问:“那是谁?”
她不打算冒充任何一个具体存在过的人,那样破绽太多了。
另一个幽灵补充道:“是和你一样,能够通过进入幻梦境穿越维度的人。”
欧妮亚轻哼一声,表面上好似不将进出幻梦境的能力当一回事,心内却在想,这可真是太抬举她了!她哪里就能随意出入,她都是被抓进去又丢出来的。
“阁下会在塞勒姆停留多久?等我们重新获得身体,您能教我们,该怎么凭自己的心意往返幻梦境吗?”
它们的生命停在数百年前停止了,可是对失去生命的恐惧却绵延不绝,这恐惧是幽冷的火焰,每时每刻不停地灼烧着它们,带来无尽的痛苦。
痛苦扭曲灵魂,哪怕她们生前或许是勇敢的,是善良的,但如今都只有一个目的:重新活过来。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牺牲什么人。
欧妮亚怕死,但她只想作为自己活下去。想想以蠕虫的模样活着的剧团经理,再看看这些本性都被扭曲的幽灵,她就觉着,靠巫术获得的永生,就是隔夜的馊饭,不如体面的安息。
哪怕已经不再有女巫审判,幽灵们仍然希望自己可以向凯夏·梅森那样,拥有随时躲到无法被捕捉,无法被审判的绝对安全之所在的能力。
察觉到欧妮亚的能力,或者说利用价值,它们讲话都开始恭敬起来,用着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的敬语,追问个不停。
欧妮亚被缠的不耐烦,她真的不想直到躺在床上都要被这一群东西围着,敷衍道:“等解决了这里潜藏的恐怖再说吧。”
幽灵们仿佛了保证,都愉快起来,一个个露出惊悚的笑容:“当然,只要您能像阿比盖尔那样指引我们,而不是像凯夏·梅森那样不顾同伴情谊一走了之,我们就永远会是您的手,您的眼,我们会替您做任何事。”
回到旅店,确定鬼魂们并没有跟进房间来,也没有贴在窗户或者下水道口偷看偷听,欧妮亚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掏出那张已经被蹂躏的皱巴巴的便签,以及新买来的钢笔,试图将塞勒姆的这行地址划掉。
她只打算用这一夜来想办法,实在想不到就算了,女巫预备役们的生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可能为了多余的同情心,去向黑暗之人低头。
只是,笔尖划过,墨迹却融化消失,留不下一丝痕迹。
欧妮亚又试了两次,结果还是一样。
她暴躁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后背却贴上了一个高大而幽冷的身体。
黑暗之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欧妮亚一阵恶寒,立刻从祂和桌子之间的缝隙溜走,转头愤愤道:“我已经深刻了解您对于信徒的慷慨了,或许以后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考虑成为您的信徒或者眷属。”
激怒祂没有意义,不如糊弄过去。
“但至少不是现在,所以,我可以离开了吗?”
黑暗之人有些稀奇似的重复道:“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
欧妮亚点头。
被邪神逼迫,不答应成为眷属就要死,也算一种迫不得已。
但这和祂一贯的风格不相符,所以欧妮亚并不很担心这一点,她只是重申:“是的,我就是个乏味的普通人,我的愿望也很渺小,能安稳度过一生就够了,别浪费时间挑动我的野心和欲望了,可以吗?”
却听黑暗之人笑了一声。
温柔却又饱含恶意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是吗?可我不这么认为,你这个口是心非的——”
祂这样说着,勾了勾手指,欧妮亚便不受控制的向祂怀里跌去。
“骗子。”
本以为多半又要被带进幻梦境之中承受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惊吓,可下一秒,欧妮亚嗅到了松木油脂的温暖香气。
她睁开眼,怔忪之中,正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火焰烧的劈啪作响,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名为《暗夜呢喃》的小说。
更早之前,她在剧团被经理为难,却意外被现在的丈夫所救。
作为一位白手起家的年轻富商,他并没有试图去用钱换地位,迎娶落魄贵族家族的小姐,而是选择追寻爱情,迎娶了欧妮亚。
这之后,后巷野狗一般的生活自然而然的离欧妮亚远去了。
生活优渥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丈夫是个很温和的人,自己恪守绅士的礼仪,却不要求欧妮亚像个贵妇人一样刻板的约束自己。就连成婚多年,没有子嗣,他也不在意,反而像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连他姐姐的小孩要来他的庄园里度假,都经常被他找借口拒绝。
如今正是冬日,二人来到法国南部,丈夫还有些生意要开拓,但对她而言就是无所事事的度假。
回忆了很久之后,欧妮亚下意识看向窗外,隐隐感觉,有谁在暗中窥视着她。
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
大概是看了太多故弄玄虚的惊悚小说的缘故。
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和怪物,偶尔有疯子和罪犯,也不会那么巧,偏偏盯上她。
自己吓自己罢了。
她将书放在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但随即又愣住。
就好像,放下了小说,她就不知道有什么事好做了。
最近她总是如此。
虽然叫任何人,甚至她自己来评价,都只能说如今的生活很完美。
可她就是郁郁寡欢,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只有读书或者看戏,下意识将自己带入进某个角色幻想起跌宕起伏的另一种人生,才能开心一阵子。
欧今天丈夫会晚归,她独自一人,连晚餐都懒得吃,只佐以腌渍过的蜜瓜,喝了杯甜酒来助眠。
卧室里弥散着来自东方的昂贵檀香,这种熏香在熄灭之后会逐渐变的冷而甜,中和了酒精的浮躁。欧妮亚陷在枕头里,想象自己正置身寂静的庙宇之中。
虽然她其实根本没有去过东方的寺庙,只在报纸上看过模糊的照片。
她翻了个身,心想,遥远的东方国度战乱不断,她大概是没机会亲眼目睹那些奇观了,她的丈夫是不会同意的。
在怅然的想象中睡着后,原本平静的卧室,逐渐扭曲变形。无数眼睛从床帘的褶皱里睁开,从木头的纹路里睁开,从烛蜡流淌的缝隙里睁开,品味着她心底那被层层叠叠压抑着的,快要流淌出来的蓬勃欲望。
深夜,欧妮亚是被吻醒的。
她没有开灯,却能从黑暗之中,捕捉到丈夫的视线落在哪里。
以往从来都觉着这是一种默契,但今天,或许是惊悚小说看多了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男人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意,欧妮亚突然觉着他无比陌生。
双手被扣在床头,她却不敢挣扎,因为她有种荒谬的错觉——
如果挣扎太过,会将那层温和完美的伪装撕下来,露出恐怖的非人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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