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囚犯一股脑跑出去，他们又要分出人来救火，又要凭着两条腿去追人，没法顾忌的那么全面。
欧妮亚便抓着浑浑噩噩的赫拉肯一路狂奔。
对方有狗鼻子，绕路躲藏都没意义，厂区便的大路很长，但只要你比你的同伴跑得快，猎手就不会抓到你。
只有一个赫拉肯，是脑子里进了虫却还有人拉着跑的，所以他们两个在一群逃犯里，不能说是拔尖，但也绝不算落后，身前有领队，身后有肉盾，逃的十分低调。
等跑出工厂街的路口，勉强算是市区的地方，有囚犯慌不择路往还没打烊的店里躲，又被老板愤怒的吼出来，还有人围在出租马车旁。他们被关了多日，衣衫褴褛又臭烘烘的，车夫也警惕的非要先见了钱才肯让他们上车。
不然，被流浪汉赖上，很可能拿不到钱，车里还会被搞的很脏！
而欧妮亚看上去还是很体面的，最重要的是，她有钱付车费。是跟子弹一起塞在裹胸里，所以没被混混搜走的几张钞票。
感谢被害妄想，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欧妮亚跳上车，又将赫拉肯也拽上来，同时吼道：“去教堂！最近的那一座！”
轮子刚转动起来，欧妮亚就听到了枪响，是匪帮追了上来。
但他们显然没能找出谁是主犯，被更多没能拦到马车的逃犯绊住了脚。
直等到枪声和骚乱被远远抛在车轮后，欧妮亚才瘫坐在座位上。
转头再看向身边的赫拉肯，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
教堂的大门还开着。
今夜是个多云的日子，教堂外没有星月之光，白日圣洁瑰丽的花窗，现在只有支离破碎的氤氲暗色。
那位沉静的神父在给身边的银制烛台点蜡烛，走在教堂里，每个人的影子都跟着火光摇摆不定。
他抬头看向欧妮亚，没什么表情的开口：“我知道你会来的，孩子。”
被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叫做孩子，如果换了从前，欧妮亚肯定会十分嫌恶，认为对方的脑子不太正常。
可现在，这只是让她更加警惕了。
普通神父自然是没法调配出连夏盖虫族都能抵御的圣水，欧妮亚早就怀疑，这又是那位乐子神的又一个化身。
但又不太能确定。
主要是这位神父太好说话了，又很内敛谦逊。
如果是玩心那么重，如今又在变着法哄骗她去当眷属的恶劣神祗，会让她只花了几十美元，就买走了能够对付今日所有状况的作弊神器吗？
于是她语焉不详的试探：“是你？”
神父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有些迷惑：“你认识我吗？”
不等欧妮亚回答，他又自嘲的笑了一声：“很抱歉，我不记得了，毕竟我活的太久了，如果所有事都要记住，我只怕要先疯掉。”
这个语气，怎么说呢，太谦和有礼了，确实不像神明化身。
所以欧妮亚也迟疑：“不，只是你和我的一个……熟人，有点相似，可能是我误会了。”
就算是祂，如果这个化身真就要演一个救苦救难的圣人，那陪祂演下去显然更有利。
毕竟还有求于人。
于是欧妮亚将身后的赫拉肯拖出来。
“您可以帮他驱魔吗？他脑子里寄生了一只……”
她还不知是该说实话还是说里头那是个恶魔，神父便很自然的接话：“夏盖虫族。”
紧接着他又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以教你怎样救助他，但有一个条件。”
欧妮亚轻嗤一声。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听他要说什么屁话吧，只要别再试图让她当眷属，别的都好说。这个皮相还是很漂亮的，非要跟她发生点什么，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后就听神父道：“条件就是，你，或者让他，来继承我的身份，成为某位残酷神明在人间的眷属。”
“什么？”
欧妮亚这回是真听有些不懂了。
眼前这位真不是某个化身，而是一位眷属？
见神父还要再劝，欧妮亚急忙将赫拉肯往前一推：“停一停，你也说了，我们两个谁都行，那让他自救不好吗？”
神父又叹了口气，看向欧妮亚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或许，你可以听一听我的经历。”
他已经活了数百年。
当年，在他真的还很年轻时，于西班牙接受教廷安排的一项任务，和几名同伴去调查一处古怪的村落，正要深入调查，就被村民们围攻，关了起来，还承受了许多酷刑。
绝望之中，有位老人经过他们的监牢门外，告诉他们，村民的异变，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里寄生了名为夏盖的虫子。
这些虫子信仰着天外混沌暴虐的邪神，本身同样性情残酷，会逐渐影响宿主的意识，让宿主也已血腥的虐待为乐，弱他们不尽快拔除夏盖，很快就会成为傀儡，将这可怖的灾难扩散出去。
老人愿意帮助他们，不仅可以给他们取来监牢的钥匙，还可以传授驱逐夏盖虫族的仪式。
唯一的代价，就如同他现在和欧妮亚说的那样，成为他的继任者。
传承的仪式中，双方都要是心甘情愿的，绝无强迫的可能，只要有一方心生犹豫，就会被动终止。
这也是没法让赫拉肯自救的原因。
他刚被寄生，还不知要浑浑噩噩多久。
自愿？他脑子里的夏盖是不会愿意的。
历史惊人的相似，欧妮亚觉着有些刻意。
黑暗之人先前就百般诱惑她，利诱不行就威逼，威逼还不成，就来道德绑架。
但这一招最没用了，因为她的道德嘛，有是有的，但不很多。
她将赫拉肯从囚笼里救出来，仁至义尽了！
“那你找他的亲朋好友吧，或者他那个兄弟会的教友？总之，别试图喊醒我的良心，我们两个才认识不到一天。”
第50章
欧妮亚头也不回只想跑路。
斯普林菲尔德是最后一站, 她应该可以按时回密大报道了。
可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的神父叹息道：“宁可接受死亡，也不愿成为蕃神的眷属吗？真是令人敬佩的意志。”
欧妮亚的脚步一顿。
不是，真来硬的呀！
她也就是现在手里没有枪, 不然都想喂给这神父一梭子子弹尝尝味儿了。
可她回过头来, 就见男人的脸上, 只有肉眼可见的疲惫和厌倦：“我活的实在太久了, 承受的污染也太多了，如果无人接替这一切, 我最多还能坚持……两个小时。”
他解开原本系到最高的扣子，露出和姣好面容截然不同的狰狞躯体。
那当然还是人类的躯体, 但是伤痕重叠交错, 很多都是致命伤, 又以古怪的方式愈合, 重叠成血肉的根系。
“我当年太过自负, 以为可以将诅咒终结在我的身上，却没想到人类的意志总有尽时。近几十年, 我都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体会还活着的感觉。但现在也到了极限。等我的精神崩溃，我所背负的诅咒和污染就会散逸开来。到那时, 以我为中心, 这座城市, 以及附近的山林, 都将淹没在污秽之中，发狂，异变，燃烧殆尽。”
欧妮亚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不会想说，我现在逃跑也来不及？”
如果她现在就雇马车去车站, 不论目的地，上最近出发的那班车，怎么都来得及离开这座城市吧。
神父却抬手示意门外的方向：“你听。”
欧妮亚这才注意到，外头的街上很是嘈杂。
“匪帮追到这里来了？”
神父继续轻飘飘道：“准确来说，是整座城市都沦陷了。”
欧妮亚脸色变了。
她知道那些人被夏盖虫族所控制，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肆无忌惮。
这可是大城市！就算今夜城里警力不足，过几天也一样会被镇压，从来没听说过匪帮能对抗执法机器的！
除非他们能通过这种方式召唤一位神出来。
神父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们做不到，这只是他们罪恶的狂欢。他们脑子里的夏盖虫族并不在乎宿主的性命。毕竟，它们是可以随时离开的，又不会跟着一起被判死刑。”
明明是个晚夏的夜，四周也有蜡烛在燃烧，可欧妮亚却觉着有些冷。
“它们沉迷于暴虐的享乐，就像疫病，在一个地方偷偷潜伏，将那里变成一个又一个索多玛和蛾摩拉，不计后果的狂欢之后，种子又会飘散到其他地方，缓慢的生根发芽……当然，今夜的狂欢并不只属于他们，也属于我，我在今夜可以获得一个继任者，或者，和他们同归于尽。”
欧妮亚无话可说。
虽然神父被安排在这里，是给她精心设计的圈套的一部分，可他本人算不上帮凶，而是和她不相上下的倒霉受害者。
她瞥了一眼仍旧神情游离的赫拉肯，心说果然她就是不能当好人，只要存了点善念，立刻就要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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