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反过来想，如果不来给他驱魔……那她不知道斯普林菲尔德还有两个小时就完蛋，也不会连行李都不要了，拼了命的跑出城。她只会去旅馆，睡一夜，准备第二日再启程，然后死在睡梦之中。
或者就是被污染，濒临死亡，不得不向黑暗之人低头。
看似有选择，实际条条都是死路。
神父本身倒是没有逼迫的意思，见话都说尽了她也没答应，便翻开了圣经，似乎想要给她，也给自己做临终祈祷。
欧妮亚只是撑着侧脸叹气。
如今夏日刚过，如果不算在梦中那些虚假的人生，她其实只被折腾了几个月。
但她感觉，自己和背负诅咒几百年的神父一样累。
原本还有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破解之法的念头作为支柱，可如果成为了祂的眷属，要被这样折腾好几百年，那可真是了无生趣。
不如就和神父一起，在这儿炸个烟花算了。
而神父最终没有开始祈祷。
似乎是觉着自己早就是邪神的眷属，还走正教的流程，有点太形式主义了。
马上就能休息，神父有种回光返照似的好状态，熄灭百年的好奇心又诡异的冒了点头，他问欧妮亚：“你经历过什么？”
这是诅咒，也是恩赐，一般人听到永生和无穷的知识，不说心动，至少也会犹豫。
甚至他当年承接这一切的时候，虽也有畏惧，但更多的却是雄心壮志。
早些时候，不畏衰老不惧死亡，又掌握着许多禁忌的知识，他比大部分同时代的人过的快乐很多，是近百年来，再没有新鲜事能让他感兴趣，他才逐渐变得像是行尸走肉。
继任者只要别和他一样倔强，在该归于尘埃之时，就去物色下一任，就能规避掉所有的痛苦。
他不太明白，欧妮亚为什么这样抗拒。
欧妮亚疲惫的摆了摆手，让他别问。
她不是很想再回忆一遍，太糟心了。
而这时，她突然想到，外边暴乱四起，可却没人试图进入教堂。
她突然想起先前那很有用的圣水。
“对了，你的圣水，是能对抗一切神话生物吗？”
神父点了点头：“或许还不止。”
他随意的将手伸进盛着圣水的银壶，圣水立刻沸腾起来。他皮开肉绽，却面不改色，仍旧平静道：“对眷属，甚至对一些神明比较弱小的化身，都是有效的。”
欧妮亚想起先前露头之后又被她一瓶子砸回去的暗影。
哎呀，原来是真的被她给打了。
这让她的心情莫名愉快了一点，她站起身，问道：“你有枪吗？”
神父被这跳跃的话题搞得有些迷惑，但还是点头了。
他用不到，但也会出于惯性收集一些新发明出来的好东西，这会让他有种自己果然还是人类的虚假安慰。
欧妮亚：“借我，我去外头物色一下人选。”
虽然被神父形容成罪恶之城，但欧妮亚就不信外头一个正常人都找不到了。
外边的动乱很厉害，被夏盖虫族控制的匪帮，还有曾经抓走，被寄生后又放掉的人，在这个无光的朔月之夜，开启他们的血腥狂欢。
他们抢劫路人，打砸商店，挑衅其他帮派，不论想与不想，都将整个城市里的所有人卷入了疯狂。
普通人自然是都躲在家里，谁敲门也不会开的，但欧妮亚也没想毒害老实人，她有火器，又有圣水，就比较胆大，专门往适合藏身的暗巷里钻。
很快，她找到了一个大约从属于另一个匪帮的男人。
作为两伙人火拼后唯一的幸存者，他的脸颊被割了很深的一刀，皮肉外翻，十分狰狞，而那把刀正插在他的胸膛上。欧妮亚不精通医学，也能看出他的肺叶已经离报废不远，别说他现在根本无力去医院，就算能，也多半救不活。
“跟我走，我有续命的方法。”
说罢，她努力的架起男人。
男人脸上的刀伤让他说不出话，但求生欲还是让他踉踉跄跄的，尽量自己支撑一些体重，不至于让这个瘦弱的小个子完全拖不动他。
所幸这里距离教堂不远，欧妮亚成功的赶在男人断气之前，将他拖了回去。
神父看着离死不远，脸色狰狞，却对他的所有话照单全收，努力点头的匪帮男人。
在这之前，他不很想将这能力传承给可能会利用其作恶之人。
不过，在深深看了一眼欧妮亚之后，他又突然觉着，是他太傲慢了，他不是天使，没有给世人判罪的资格。
传承仪式并不需要复杂的准备。
欧妮亚在旁边，能明显感受到神父和男人之间，就像是在输血，只是输送的是混合了许多杂质的生命力，男人的呼吸逐渐不再和破风箱一样，脸上的伤口也在愈合，而神父则迅速的衰老，融化。
然而就在匪帮男人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因为接收了太多的知识和冲击从而屈膝抱头呻吟时，神父那已经融化到看不清五官的脸一瞬扭曲：“不！”
“怎么了？”
欧妮亚原本都已经窝在椅子上放松下来，这会儿又跳了起来。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神父这会儿已经没法完整的吐出字句，只模糊不清道：“诅咒……递增……不……”
欧妮亚懂了。
果然，诅咒就是诅咒。
最初是可以单独传承给一个人，但日久天长，就不行了。
好比一个旧水袋用到快要爆开，想要将里边的水一滴不漏的转移，一个全新的，还没被撑开过的水袋是不够的。
至少要两个。
事已至此，也来不及去找第二个人，只能由她来顶上。
欧妮亚定了定神。
她的努力也并没有完全白费，是给她留了一丝希望的。
谁也不知道，神父这个旧皮囊里残留的是祝福，是美酒，亦或是单方面的诅咒，是渣滓。
这就好比俄罗斯轮盘赌，匪帮男人已经承担了绝大部分，欧妮亚只需要朝自己开一枪就行。
说不定，嗯，十分之一的眷属不算眷属，并没有什么副作用呢？
于是欧妮亚也伸出手，握住了神父那已经像抬不起来，破旧胶皮手套般的右手。
在这个瞬间，有神秘又阴冷的力量，流淌到了她的身上。
她被这份力量拖拽着，穿过无法观测的时间和空间，最终停在一座古老的平顶金字塔前。
这是把她弄哪来了，这还是美国吗？
第51章
欧妮亚走在未明终点的觐见之路上, 回想起从自己接手过的商品背景里，那些模糊的照片。
这样的金字塔并不像埃及特产，而是来源于美洲更南部，是叫什么来着……哦对了, 阿兹特克, 这样一个已经灭亡许久的文明。
没有任何标志来证明她这是在觐见谁的路上, 欧妮亚当时压根也没跟神父问过, 他到底是那位可怖的奈亚·拉托提普本尊的眷属，还是祂某个化身的——
其实问了也没用, 那位千面之神的化身太多，都擅长谎言, 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这条路上有很多个被定格的残影, 有的欣喜, 有的恐惧, 有的悔恨, 还有的……支离破碎，似乎是被猛兽撕扯过, 血珠还悬浮在身边。
这些残影将路占满，欧妮亚不得不从它们中穿过, 就像穿过了数个世纪前的亡灵, 一路走回了蛮荒时代。
行至中途, 裹挟着欧妮亚的力量逐渐减弱。毕竟只从神父那里分得了很少的诅咒, 她似乎不用被迫走完这条觐见之路了。
就算她想走到尽头也不行。
因为她被两只美洲虎拦住了。
它们嗅了嗅欧妮亚，转身离去，转头趴在了必经之路的阶梯上，并没有让欧妮亚触碰到那扇看起来神秘又不祥的门扉。
似乎是认为她的资格还不足够。
欧妮亚这个半吊子眷属可没有一丁点虔诚和上进心，她丝毫都不因为没能觐见神明而感到遗憾, 立刻转身，迈下台阶。
骤然坠落后回过神来，就见教堂里，白烛已经燃烧掉一半，莹莹烛泪遍地，如同凝固的雨水，送葬了已然无痕残留的神父。
匪帮男人晕厥在地。
赫拉肯这会儿倒是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他强撑着起身，想要过来问问情况，却突然一个踉跄，昏倒在地。
欧妮亚能看到，他差点儿撞在他根本看不见的黑暗之人身上，还是明显心情很糟糕的黑暗之人。
在这种情况下，只是晕倒，而不是立刻被捏死，说明黑暗之人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
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而欧妮亚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
久未出现的神明化身踩过洒落满地的圣水，留下一个个沸腾的足印。
祂垂眸看向跪坐在地，满身狼狈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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