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妮亚别无他法，只能抓住这根蛛丝继续往上爬：我知道，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的。就像世间所有肤浅而乏味的夫妻，也经常强弱悬殊。但是，就像你可以随时在厌倦之后抛弃我一样，如果我也有同样的选择权……至少，不会在被厌倦，被抛弃之后，只剩凄惨死去这一种可能，那我也就……敢试着去爱你了。
更长久的沉默降临了。
但欧妮亚实在无话可说了，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她也没办法，命该如此。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等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欧妮亚突然又有了真实的知觉。
她的身体飞速重组。
当眼球再一次回到了头颅上，欧妮亚环顾四周。
她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宫室之中。
迷惑之间，她很缓慢的眨了下眼。
闭上眼睛的瞬间，不被狭隘的视觉所迷惑，她的视野反而格外宽广，她能看到在殿堂之外，有许多宾客正聚集而来。
有无穷光辉的聚合体，有乌云一般不断增殖的黑色肉块，有衣衫褴褛的不定性触须集合体，有尾部拖着惨白星尘的浮肿巨眼……
更远处，有许多瘦长的，飘扬如彩带一般的番神们，在吹奏着长笛，跳着永不停歇的舞蹈。
那里是混沌王庭。
欧妮亚并不惧怕，也没有因为直视祂们而发狂。
因为她现在也是祂们之中的一员了。
将视线再度拉近，她知道，有一位气息令她无比熟悉的神明正在接近。过了一阵子，似乎是认为换一个姿态会更适合接下来的场合，祂扭曲了自己的形态。
随着脚步声响起，皮肤漆黑，俊美高大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一张脸，但她知道那是谁。
而祂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第65章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 每一扇花窗背后都是一团默默旋动的星云。
欧妮亚和星云一同沉默。
这倒不是因为她面前的神明奈亚·拉托提普自说自话的计划，让她有任何不满。
大概是因为她先前诉说着平等，这对人类来说绝无可能的前提，对祂来讲却不过举手之劳。
奈亚·拉托提普重塑了她的身体。
名为欧妮亚·卢瓦索的人类已经消亡, 存在于此的, 是一位新生的神明。
她还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也记得从前她的愤恨不甘。
可如今她也是其中一员, 便觉着神明一时兴起的念头就会彻底改变蝼蚁自以为可以掌控的人生，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面对可以碾压的蝼蚁, 为何要尊重？愿意将视线落在某人的身上，将其视为和其他蝼蚁不同的, 独一无二的存在, 已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例外。
她的沉默, 更多是因为她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状态, 甚至不晓得如何动用她的发声器官。
对了, 她现在身上有这个玩意儿吗？
这具身体的最内侧是球形的大脑，外边包裹着一层柔软的脏器, 树枝一样的神经从脏器的缝隙穿行而过，睁开一颗颗圆眼。以此为核心, 不断蔓延舒展的是, 可以将一整个星球都撑裂的纤细的半透明肢体, 在星海之中形成了漂亮的漩涡。
我可真漂亮啊……欧妮亚这样想着, 转而又端详起奈亚·拉托提普。
以欧妮亚现在的审美来看，祂同样十分漂亮，黑暗的皮肤上流动着的偏光纹路就像极光，比先前她见过的化身，都要更加邪异, 充斥着堕落的魅力。
她试着将几条触须卷在一起，互相摩擦着，用无师自通的，神明的语言回答道：“好呀。”
于是面前男人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祂像是一位体贴的新郎，打开一扇扇虚空之门，开始亲自为未婚妻挑选起了礼服。
“有很多宾客等在外边，但是没关系，祂们都很善于等待。”
对于神明而言，时间本就是虚无的概念。
欧妮亚没有动，任由准新郎在妆点她，让她成为更耀眼的新娘。
披在肢体上的是星尘聚合而成的裙摆吗？
戴在大脑上的是巨人的尸体编织成的花环吗？
那些光耀与阴暗，腥甜与芬芳，赞歌与痛哭，都是随着她的脚步而起的伴奏吗？
直等到妆点完毕，男人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欧妮亚跟上了祂的脚步，走了几步之后，觉着有件事还是有必要提前说一下：“我愿意同你举行人类的婚礼仪式，但是，请把那段愚蠢的宣誓环节删掉。”
男人的脚步顿住，祂歪头问道：“为什么？”
欧妮亚很是理所当然的给出了回答：“爱本来就是人类那种弱小生物在进化时残留的错误啊，脱离了人类的身份，怎么还会有那种东西存在。你和外边的宾客们，相处过亿万岁月，也没有任意两者之间，产生过这种古怪的情感吧。”
她的脚步看似实在向前走，事实上，是因为和奈亚·拉托提普的肢体相互攀附着，所以在跟着祂于星空之中浮动，这会儿她因为惯性往前飘动了一段距离，又被扯住，便睁开原本位于身后的眼睛，交替眨着，重申道：“所以，誓言就不必了。”
神明的语言是具有力量的，通过誓言强行附加根本做不到的约束，简直就是自虐。
随后，她感受到了她的新郎不愉快了。
但她不明所以。
这不是祂想要的结果吗？一个拥有人类记忆的，可以按着人类的夫妻模式，来和祂玩角色扮演的新娘。
哎呀，祂的心思还真善变。
介于祂是这样强大的神明，欧妮亚决定按着以往那样哄一哄祂，于是她生疏的抬起手，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勾住男人的脖颈。
事实上，是冲体内翻出新生的，湿漉漉的近乎透明的触须，将最柔嫩的内部翻卷出来，攀附上更粗壮的肢体。
“当然，我会配合你的，我会凭借从前身为人类的记忆陪你扮演相爱的夫妻，直到你厌烦为止。”
当然，也不是白白陪祂玩的，欧妮亚心内满是算计，横竖自己并不吃亏。
这是新生的，尚且不懂得自己有何权柄的神明，如果获得了庇护，会十分轻松。
而在交合的过程中，她能获取更多力量，甚至还可以诞下一个，甚至多个孩子，都可以作为她可能在久远的未来，某个命定的陨落之后，用来复苏的容器。
而这些美滋滋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很久，欧妮亚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总是很警觉的，从前作为人类如此，现在这一特质不仅没有丧失，反而被放大了。
她差距到，现在的气氛，以及奈亚·拉托提普这一接近人类表象的笑容，有些冰冷。
这一切，都和曾经在斯普林菲尔德小教堂里，祂的化身，黑暗之人的表现很类似。
当时黑暗之人是怎么做的来着？祂回拨了时间，让她从眷属回退成了普通人类。
现在祂又想做什么？
让她从神明变回人类吗？
察觉到这一点的欧妮亚神恶魔都没有问，却在下一个瞬息，毫无征兆的逃走了。
之前触手勾缠着，密不可分，但欧妮亚不在乎，她可以断臂求生。
数条透明的触须转瞬就被她自己硬生生扯断，伤口有星辉一般的粘稠血液流下来，其他更多的触须遵循她的意志，催生出了许多口器，将那些血液吸食干净。
这可是至高的神明在缔造她时赠与她的力量，可不能浪费掉。
同时，也决不允许祂将其剥离，收回去。
给了她那就是她的！她绝对不会还回去！
她才不要退化成弱小的，蝼蚁一样的人类！
欧妮亚的身体游动着，灵活的穿过那些等待着参加宴席的宾客，绕开充斥着番神们的混沌王庭，往深邃无垠的宇宙边际逃窜而去。
对抗是不可能的，但逃脱很容易，纵然奈亚·拉托提普有万千化身，但这宇宙之中却有亿万星辰，广阔无垠，她总能逃到没有祂眼目之处，在那里休养生息。
虽然几乎是紧贴着许多宾客掠过，但没有谁出手阻拦欧妮亚。
毕竟那位准新郎也没有请求过祂们这样做，那何必多此一举。
甚至，在带着怒气追出殿堂来的准新郎张开无穷多的眼目寻找逃婚妻子的时候，乌云般遮蔽了一片星河的庞大肉块挪了挪位置：“需要我帮忙吗？祂会提防你，却不会防备我，甚至我能感受到，祂和我还是挺亲近的。连我都想和那孩子□□，生几个后代了。继承了我们优点的后代，说不定会更符合你的口味，你觉着呢？”
这句话让其他宾客们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恒宇之中总有新神诞生，可被支柱特意制造出来当配偶的可不常见。
祂们的骚动让星河都变的混乱起来，呓语交叠，某个渺小神明的去向越发难以寻觅。
就在准新郎的怒气即将爆发之际，一团无数光球的聚合体发出愉快的笑声：“或许不必如此麻烦，你大可以去其他的时间线里，重新策划一场让祂更满意的婚礼，这可比直接追上祂，让祂改变主意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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