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迈雅有些恍然。
怪不得当时特普斯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出不去。
怪不得后来比彻可以那么准确地找到自己。
特普斯一开始应该确实没想着要放他们离开，但后来派比彻送来钥匙……他还是心软了吧？
“赫蒂小姐。”本恩打断了她的思绪，“现在您也明白了事情的由来，不知道能不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呢？”
“什么？”
“您现在是唯一见过最后一段时间的特普斯先生的人了，不知您对他最近的研究方向和进展是否有什么线索？”
“有任何线索，还望你务必分享——这场灾潮的爆发属实在轴心区意料之外，轴心区的人民都迫切需要特普斯先生的研究，奈何32区地处面对灾潮的最前线，被吞没得太早，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发掘他的遗泽。”
本恩诚恳地看向赫迈雅，但后者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对。
综合比彻和本恩的描述，特普斯绝对是轴心区有史以来对灾潮研究最有成效的学者之一。可她见到的特普斯，却是缺少资源，龟缩在边境等待援助的落魄模样。
等了几个月，直到苦苦支撑的小镇被彻底吞没，他也没有等到。
这时候到来的勘探队，比起带着对天才的惋惜来继承他遗志的人，倒更像是嗅着血腥味儿蹑上来的鬣狗。
“我不知道。”赫迈雅简单地说。
特普斯确实从未对她说起过什么。她自己倒是对那个箱子有所猜测，但她现在觉得这个猜测不说为妙。
若真是至关重要的技术，还是等到了轴心区考察过后，再替特普斯托付给值得的人吧。
“好的，谢谢您与我说这么多，您好好休息。”本恩也没有纠缠，彬彬有礼地道谢之后回到了篝火旁。
赫迈雅没走，她还想看看能不能劝这边搜索的青年把箱子交给自己。
出乎意料，青年移交得异常爽快：“我已经试过了，这箱子没法打开，恐怕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灾潮固化了，现在只是个徒具其表的装饰品。小姐既然与它有些渊源，就收着吧。”
“多谢。”赫迈雅点头，转身要走，却被青年叫住。
“哎——打扰一下，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刚收过好处，赫迈雅好脾气地站住听他说。
“就、抱歉这有点突兀，但是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请问您是否认识一位名叫赫迈雅的小姐呢？”青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这人认识自己？赫迈雅条件反射地一惊，随即因为这友好的态度缓下来，最开始听声音察觉到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她捋了捋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年纪又差不多的人群，心里大约有了数。
她含笑道：“不认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她又是你什么人呢？”
青年似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也没显得多失望：“我叫飞绪。赫迈雅小姐嘛……”
他思考了一下：“算是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司、目标，和……救命恩人？”
“确实不认识。”
“没事，我也是病急乱投医。”飞绪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真不想承认这么个上司啊——说到底，谁家上司会整天不见踪影，总让人怀疑是不是暴毙了呢？”
赫迈雅忍着笑，安抚地拍了拍青年的肩。
“深表同情。”
一边心道。
果然，是当年那批星渊的孩子啊。
第22章 第 22 章
赫迈雅在最初将那批人从星渊的旧基地带出来以后，与星渊的联系大多通过加密网络，极少实际相见。
最开始是因为她在公司中的位置太低，空闲时间很少，行动并不自由。后来她慢慢爬上去，不必向上司时时汇报行程和工作了，这种模式也已经固定下来。
所以飞绪没能认出调整过容貌细节的她，赫迈雅并不意外。
保持距离挺好的，对双方都比较安全。
但遇见熟人的感觉确实令人格外安心，从旁观者的视角听属下聊星渊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赫迈雅与飞绪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一起把比彻的遗体掩埋了。
冰原上能撬动的材料不多，这件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当小小的坟堆在废墟间立起时，天色已经转暗。
赫迈雅回到原处时，波提欧已经化冻，正坐在火堆边烤着烟卷。
看见她过来，牛仔心情颇好地招呼道：“去那么久，遇见熟人了？——要来点吗，这位小哥刚刚推荐的，本地烤烟，虽然简陋了点，但味道很正。”
被冻了这么一回，之前隐隐的防备和隔阂也好像化解了不少。
旁边，本恩微笑着投来目光。赫迈雅看着波提欧手中堪称粗犷的烟卷，尽管十分感动，还是遗憾拒绝：“我不抽烟，谢谢。”
顿了顿，没忍住又问：“刚冻完就加热，金属不会裂开吗？”
波提欧无所谓地一挑眉，看着她谨慎避开火堆融化冰层导致的泥泞，远远站在一角的样子，回敬道，“在冰原上也这么讲究，不会累死吗？”
两人都是一笑。
赫迈雅挑着旁边比较干净的地块坐下，接过波提欧顺手递过来的烤串。
“今天是要在这边过夜吗？”
火堆旁的摊子铺得很正经，手里的烤串调料丰富，火候适当，赫迈雅试着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也很不错。
“不，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本恩回答了这个问题，“32区被毁得太彻底，这两天勘察下来，原定的项目能完成的很少，还是尽快回去吧。”
赫迈雅敏锐地察觉了什么：“时间很有限吗，是灾潮还没彻底停止？”
本恩摇头：“再待下去，轴心区就要闹翻了。”
不用等到地方，摸黑回程的路上，这话就已经得到了部分证明。
照理说，越靠近轴心区，道路和居民区应该越见繁华。建筑确实逐渐密集，但一路上的房屋都是门扉紧闭，窗户中不见灯光。
再走一段，路边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窝棚——那是用各种边角料搭建的简陋庇护所，歪歪扭扭，四处漏风。
乍一看它们好像早已废弃，但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在不少角落里藏着一双双眼睛。
察觉到明显的窥视感，波提欧猛地扭头，向不远处的角落瞪去，手还威胁性地摸上了枪支。
角落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受到惊吓，猛地向后一退，想要躲藏起来，却失误撞翻了窝棚里的东西，叮铃哐啷一阵乱响，一个身影混杂着一堆锅碗被褥一起滚了出来。
赫迈雅下意识往后一退，飞绪和波提欧上前一步，正好把她挡在身后。
滚到路边的身影趴了一会儿，缓缓爬起。
竟只是个套着不合身衣服的半大孩子。
他看着直直指向自己的武器，整个人吓得呆住，张合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波提欧怔了怔，收起防备的姿势。
“怎么回事？”
小孩没听懂，本恩在旁边道：“是从被灾潮毁掉的两个大区流浪过来的孩子吧。”
他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干粮缩回窝棚里。
“嘿，孩子，你的东西还没拿——”飞绪捡起两件杂物，走近窝棚想递给他。
窝棚猛地震动了一下，连带着又是一串杂响，却没有人探出头。
“别靠近了兄弟，让他自己缓缓吧。”波提欧拦了一把。
刚离开家，被迫流落在外的孩子就像受惊的小兽，让他们在窝里舔舐伤口适应环境，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飞绪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
“聚集在轴心区周围的难民越来越多了。”本恩也叹道。
勘察小队重新上路。
越靠近轴心区，这样临时搭建的居所就越多，遍地狼藉，触目惊心。
“这么多难民，怎么没有安置，就任由他们这样？”赫迈雅忍不住问道。
“没有先例。”本恩道。
“什么叫呜呜伯的没有先例？”波提欧难以置信地问。
“灾潮很少留下幸存者。”本恩说话的神情，平静得近乎残酷，“轴心区没有安置幸存者的经验，面积有限的城区也没法把所有人都放进去——这一次被摧毁的，可是锈链整整两个大区。”
“可是——”
“派出这支勘探队，就是想预防剩余的区域再受到这样的打击。”本恩道，“现在还是尽快回到轴心区吧。”
距离轴心区的防护墙已经不远，但这趟行程似乎注定难以顺利。
防护墙遥遥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同时出现的还有夜色里分外显眼的橙色火光。
是灾潮再度来袭，映出了这片大地记忆中的景象？
赫迈雅这么想时，本恩已经惊呼出声：“发生动乱了！聚集在轴心区外围的人开始冲卡了！”
说话的片刻，前方的景象更为清晰。绵延展开的长墙中间一段缺了一块，缺口处燃着熊熊火焰，黑压压的人群不顾灼烫，簇拥着想要挤入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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