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此行此时想说却没说的是:其实你的表情看起来要更加难过一点。
“吵架如果不能好好讲道理,吵上了头最终不过是情绪的发泄,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逼出双方最恶毒的一面,我意识到我能忍受我妈对我的口不择言,却无法接受她因为我的失控而伤心难过。这份同理心一度让我感到作呕,因为我曾憎恨她甚至想要她去死的心情是真实存在过的,那现在的我又是在虚伪什么?”
谢此行情绪复杂地望着云从安,这副面貌他很熟悉,是对方惯常使用的,将自己放在最低处的思考方式。
“我太小了,甚至都不够资格让她平看一眼。所以我开始学会了看她眼色,对情绪的体察也在那一刻突然无师自通。我在她看不惯的事上防患于未然,在她指出我的错误一次后坚决不再犯第二次,知道她不喜欢但我又不得不做的事就选择隐瞒绝不给她日后翻旧账的机会。同时我也经常做她喜欢的事讨她的欢心,钢琴我也确实有天赋,拿到好成绩会得到她不遗余力的夸奖,可能那时的我以为那就是爱吧,即便这份爱有条件。
“因为面对我妈时常需要压抑自己的个人意志,所以青春期开始后我不得不为了减轻精神压力寻求同自己和解的方式。最开始我选择向身边比较亲近的同学倾诉,对方却觉得我小题大做想得太多。可能也确实是我选错了对象吧,在我妈没生病之前家里的日子还算不错,可对方是贫困生,对比能吃饱穿暖的我,和连过冬的衣服都需要发愁的他来说,我的心思简直接近于无病呻吟。我那时候也一度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足,深受家庭关系困扰的并不只有我一个,可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
“后来我开始习惯用这种方式自我对话,一旦有想法冒头,就会有另一个我出现进行打压,后来我逐渐意识到,我之所以会抢先一步在心里否定自己,是因为我承受不了这些话真正从我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来。我只有给自己不断做心理预设,才不至于等真的面对时输得太惨烈,这算是我的自我保护机制。
“小时候我妈的疾言厉色令我倍受煎熬,她一敛眉毛都会让我心生恐惧,后来我学会了在心里还嘴,我觉得只要不说出来,就至少还有一方能够保全体面,但等我上了初中,等她再一次抓住我的错处对我大发雷霆时,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
“她说,你永远都是这样,无论说你什么都一言不发,让人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这让我瞬间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都像个笑话。直到她后来确诊淋巴癌晚期,治疗希望渺茫已时日无多,那是我们相处最平和的一段时间,她事无巨细地替我规划,最终放弃治疗想给我留些钱长大。她那段时间常哭,总在细数自己以往的不足和错误,也遗憾自己没有办法再陪我多走一段路,那时我好像才终于明白她是爱我的,而这份爱也终于不再有条件。
“但好像有些太晚了,爱的感知如果出现延迟,就没有了生长的土壤。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光临过我的精神世界。那时候我总想当然地以为,因为我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所以大家理所当然都是一样的。
“原来是不一样的。”
直到云从安话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此行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呼吸,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指被他紧攥着已经发了白,胸口发麻的钝痛仿佛通过心脏经由血液涌向四肢百骸。
他发现说什么在此刻都显得无力,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伸出手揽过云从安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
两人对于这种亲密举动都有一些生疏,谢此行感受到对方并不抗拒,便抬手进一步抚上对方脑后的头发。
两人个头相当,云从安很轻松就能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窝上,他像是放弃了什么,最终抬起手回抱住谢此行。
“希望你不要可怜我。”
谢此行轻拍他的脑袋:“不会。只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好像一直拥有很多。”
云从安声音嗡嗡地传来:“到我这找对比来了?”
说完两人便一起笑起来,振动隔着胸腔来回传动。
时间久了这个姿势显得有些异怪,两人抱了一会便默契地同步撤手松开。
“你刚才还真是一句话都没提到你爸,他整天都在家干些啥啊?”
“吃喝拉撒睡。小时候带我出去买过菜,和小贩争那点菜钱,价格对方其实已经让了,他还是想再抹掉些。自己废嘴皮子不够,还要撺掇我一起,我不出声他就说我不会来事,张个嘴像要了我的命。”
谢此行光是想象就觉得那场面很有趣:“那你不回嘴?我看你晚饭时候对他的态度可一点都不恭敬。”
云从安轻皱眉:“我很烦他那会在我面前找这种存在感,就像过年压着我向亲戚问好一样,会张嘴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我说你要是觉得张嘴很容易,那为什么我让你闭上那张嘴保持沉默又这么难?”
“有些人为什么就是意识不到人就是有不擅长的事情存在?”
他似乎一说到自己那个便宜爹就来气,说完又自己平复了会情绪,最后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学会自在可能是我一生的课题。”
“去码头整点薯条。”谢此行冷不丁接话。
云从安被逗笑:“对,这辈子要是能成为海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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