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俞辗转反侧了半天后终究还是妥协地从吊床上飘了下来。
虽然薄蔺今天什么也没说，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明俞大概也能明白薄蔺此时的心情。
他应该还没睡，估计还在书房里。
想到这儿，明俞还是来到了书房。
果然，刚走到门口就见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
明俞不想做一个不礼貌的鬼，但他实在没办法敲门，因此干脆就这么直接穿了过去。
大概在一起太久，薄蔺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因此哪怕明俞进来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薄蔺还是立刻便抬头看了过来。
“怎么还不睡？”薄蔺问道。
“你不是也没睡。”明俞说着看向他，然后就见薄蔺捧着一本书，还没等明俞看清书名，他就已经把书反扣了过去。
“这就睡。”薄蔺说着站起身来一副准备回去的模样。
明俞好奇地望着他，薄蔺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伤心。
因此当薄蔺经过他时，明俞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薄蔺。”
薄蔺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
明俞看着他，纠结了一瞬，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但最终还是迂回地开了口，“你是不是不开心？”
薄蔺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
他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可试了很久也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薄蔺回道。
薄蔺说着，松开了门把手，然后转向明俞。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自己独自消化悲喜。
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却突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倾诉欲。
“应该是开心的。”薄蔺说着走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明俞虽然没有实体，但也很配合地跟着他走过去坐下。
“我终于见到了她，她和照片上一样美。”
明俞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也见过薄蔺母亲的照片。
如他所言，确实是个美人。
“她去世时我还在襁褓，但血缘确实玄妙，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明俞听到这儿突然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被困在明家附近。
那薄蔺的母亲会不会也一直被困在这里，得以见证薄蔺的成长？
然而明俞刚生出这个想法，薄蔺就好似看穿了他。
直接说道：“她被困的地方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明俞有些惊讶，“那是哪里？”
明俞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薄蔺周身瞬间冷了下去。
“那个男人那儿。”
薄蔺没有明说，但明俞还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薄蔺的父亲。
只是……
薄蔺母亲生前被他那样对待，为什么死后还在他身边，难道是余情未了？
“她早就不爱他了，只有恨。”薄蔺继续说道。
“恨，所以？”明俞好像明白了一点。
薄蔺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他的想法。
明俞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雏形。
因为心中有怨恨，所以才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于人间吗？而且还是存在于所怨恨人的身边。
就像他被困在了明家周围，而薄蔺的母亲被困在了“那个男人”那里。
明俞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可是自己后来怎么又会被困在这里？
他对薄蔺又没有恨。
于是明俞问了薄蔺。
本来也没指望薄蔺真的知道，然而没想到他竟真给出了答案。
“怨恨消散后灵魂就会出现变动。”
“变动？”
“是，这样的变动是不可知的，有的是魂魄消散，有的……”
薄蔺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便是像你一样换个地方继续被困。”
明俞叹了口气，刚想说自己老倒霉蛋了，但很快便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薄蔺是怎么知道另一种情况的？莫非……
果然，明俞刚一抬头，就见薄蔺点了点头。
“我见到她时，她已经快消散了，那个男人得到了报应，困了她多年的恨一下子就没了支点，她原本已经在安静地等着自己的结局，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她很高兴。”
还能见到死去的亲人一面，听起来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
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听着薄蔺的话，却从心底生出了淡淡的悲凉之意。
明俞不知道薄蔺什么时候接触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花费了多久才终于见到了自己母亲。
可是才刚见到，他们便要分离。
明俞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情况下言语实在太浅薄了。
因此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许久才在末尾处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妈妈？”
明俞抱着一份说不出的私心希望薄蔺的妈妈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一会儿。
然而薄蔺却道：“我超度了她。”
明俞闻言更加惊讶，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薄蔺的母亲被困在那个地方那么久，肯定希望早日解脱吧，就像当初的自己，比起亲眼看到明家人的下场，他也更想早点去投胎。
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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