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麦子,拿来吃确实有几分可惜了,你且把它留下生些麦芽,到时候拿来做糖吧。”谢虞琛仰头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
“做糖?”许大郎面露茫然,先是偷偷抬眼看了看谢虞琛,又低头盯着盆里的麦种打量。
吸了水的麦子变得圆鼓鼓的,但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和货郎担子里一两就要数十文的各式饴糖扯不上丝毫关系。
但饶是心中万分不解,许大郎还是点头应下,按照谢虞琛吩咐的把泡着麦子的木盆又搬回了屋里。
只等着第二日麦子吸饱了水分,再把它们摊到通风的地方培育发芽。
和整日无所事事的谢虞琛不同,许大郎每日是有许多活要干的。谢虞琛便不再打搅他,继续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大山看。
只是也不知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单纯发呆,偶尔目光瞥到许大郎,见他在院里忙前忙后地干活,也只是片刻后便又转过了视线。
许大郎是个老实到近乎木讷的人,和他最初见到这个人时的判断差不多,对一切的事物都表现出一种逆来顺受的顺从。
就像刚刚,明明对自己的话有满腹疑惑,但也只是呆愣片刻后就接受了谢虞琛的吩咐,随后便照常做自己的事去了。
谢虞琛在与人打交道时,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一个人或是狡诈,或是谨慎,或是鲁莽,往往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辨明,再好的伪装在他这里都没了作用。
因此,在他第一次见到许大郎时,就对这个人的性格有了八成的了解,不然也不敢在第二天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许多细节。
这个识人的本事还和他之前在学校时的导师有关。
从前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他的老师是一个很有名望的老戏骨。对他的表演,老师的评价是只演到了皮囊但没有灵魂。看起来演技是不错,但实际上,演出来的人物大多浮于表象。
之后谢虞琛便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是没有课的时候,他就乔装打扮,随便找一条大街,蹲在角落里默默观察来往的人,琢磨着他们的衣着打扮、生活习惯和背后的行为逻辑,剖析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的性格,常常一蹲就是一整天。
久而久之,他不仅演技突飞猛进,还掌握了这么一个看人的本领。
生麦芽是个辛苦活。
浸泡三四个时辰后,小麦吸足了水分。在把发黑的坏种挑出来后,便被许大郎一粒粒平铺在竹篾编的簸箕上,又在上面盖上了一层干净的纱布,最后放在避光的角落里等待发芽。
发芽的期间里,每隔大约两个时辰就要在纱布上洒一次水。
这几天里,许大郎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有时候谢虞琛半夜醒来,还能听到隔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便是许大郎在给麦苗洒水、换水时发出来的。
等到麦子长出长约三四厘米的青芽时,已经是六天过去了。
细长的草芽挤在一起,颜色很有生机的青绿色,摸起来的手感也很舒服。谢虞琛在草尖上来回揉摸了几把,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出了一声喟叹。
但下一秒,许大郎就看见他抓起边上一撮,毫不留情地把它们从簸箕上连根薅了下来。
“公子,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些什么?”许大郎吞了吞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几日的接触下来,许大郎对他的畏惧消除了不少,偶尔还会主动提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说话时的神色也不像是第一次和谢虞琛说话时那样,连头也不敢抬,说话都带颤音。
“接下来啊……”
谢虞琛故意拉长了声音,等把麦芽从簸箕上全部薅下来后,才慢悠悠地从旁边取了一柄菜刀递给许大郎,接着刚才的话音继续说。
“接下来需要你把它们清洗干净,然后都剁碎了。”
许大郎先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任劳任怨地淘洗、剁碎麦芽。
其间一整个过程,谢虞琛都只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没有半点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开玩笑,许大郎家里的那把菜刀起码有半斤重,切瓜砍菜半点不在话下。就自己身体现在这糟心状况,今天挥几下刀,明天就得继续卧病在床。
更何况自己在许大郎那里,身份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巫。
支使对方干着干那的尚且在合理范围之内,要是自己真的主动干起活来,许大郎一定会起疑心。
谢虞琛心中的思绪飞到了别处,以至于等许大郎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时,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案板的一旁是煮好后就放在陶盆里晾凉的米粥。
温热的米粥看起来黏糊糊的,比平日喝进肚子里的汤水不知道浓稠了多少,引得人直分泌口水。
稻米在这个年头可是顶金贵的粮食,放眼整个蓬柳村都没几户人家能吃得起,而且还要专门到县城的粮铺里才能买到。
为了省钱,许大郎买的是没有舂过的稻谷,要用杵臼细细舂捣去掉米糠后,才能用来煮粥。
一股脑将切碎的麦草倒进白粥中,许大郎拿起铲子开始搅拌。
第25章 做糖
米饭的甜香混杂着麦草的清香逐渐充盈了整个屋子,别说是许大郎,就连谢虞琛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搅拌均匀的麦芽粥被盖上盖子放在炉灶旁保温发酵,许大郎又马不停蹄地转到另一个炉灶上准备晌午饭。
今天的饭食和寻常并无差别,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有些提不起兴致。
实在是有白米粥珠玉在前,眼前清汤寡水还飘着少许米糠的稀粥和腌菜就显得愈发寒酸。
食不知味地吃过午饭,又过了几个时辰,等麦芽粥彻底发酵完成后,谢虞琛便开始指挥着许大郎做糖。
发酵好的麦芽粥明显稀了很多,谢虞琛让许大郎拿一块纱布过滤掉米渣,留下了两大盆稍显浑浊的汁水。
这些汁水经过大火熬煮蒸发掉多余的水分后就是麦芽糖浆了。
这个过程需要不少时间。
期间,若是火太大则容易溢锅,火候不够又不容易蒸发水分。许大郎便守在旁边,一边看着火候,一边收拾着乱七八糟的案台。
看着满满一盆的米渣,许大郎有些心疼地皱了皱鼻子。
这些可都是好好的粮食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纠结了好一阵,对粮食的不忍最后还是胜过了对谢虞琛的畏惧。
他放下手里的抹布,小心翼翼地凑到谢虞琛身边试探:“公子,这些剩下的渣子可是要扔掉了?”
“怎么能扔掉呢?”
这未免太浪费了,谢虞琛一脸不赞同看了许大郎一眼。
没注意到对面人瞬间舒展了的神形,谢虞琛继续道:“不如拿去喂□□。”
“喂鸡?”许大郎扬起来的嘴角还没来得及维持三秒就又垮了下来,“可是小人没有养鸡啊。”
忘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地方是户连一石米都拿不出来的“特困户”了。
谢虞琛尴尬地笑了笑,“要不……试着往里掺些面,烙成饼子?”
“小人这就去试试!”许大郎扬声应下,下一秒就小跑着进屋里和面烙饼了。
很快,从厨房散发出来的甜香中又多了几分面饼的香气。不一会儿,许大郎就端着一碗微微发黄的饼子递到谢虞琛面前。
“公子您尝尝味道?”
谢虞琛也不讲究,捏了一块边缘烙得焦黄的面饼就送进了嘴里。
和面的时候,许大郎特意按照谢虞琛的吩咐,往面糊里掺了半碗刚刚过滤出来的糖水。
这样一来,麦芽糖的清甜就会把原本杂面的苦味遮了个七七八八,烙出的饼子还会带一点甜味。
“味道不错。”谢虞琛一边擦手一边评价道。
烙出来的面饼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吃,但他也只是浅尝了两块后就停下了嘴。
做演员这一行的平日里对身材要求都极其严苛。每一顿饭吃什么、吃多少,都要经过专门的计算。
现在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平日里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遵守哪些条条框框。
但这么多年身体养成的习惯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现在午时刚过,习惯了规律进食的谢虞琛自然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
许大郎也不多话,只当他是没有胃口,将碗端回厨房后就把剩下的几块饼三口并作两口地消灭了个一干二净。
寻常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尝不上几回甜味,这几个混了糖汁儿和糯米渣的饼许大郎自然是吃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米渣拢共也没有多少,而且还留了一大半准备晚上吃,眼下也只能尝尝味,解个馋。
“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米渣饼就好了。”许大郎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出神地想。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痴人说梦,单说锅里那一大锅糖水,就已经用了他半升小麦和五升江米,若是换成粟米,够吃将近半个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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