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去听课?”
“去啊。”他顿了顿,“你别去了,苏苏说想陪我去。”
我差点把他脖子勒断:“始乱终弃?”
他笑着骂滚,手肘往我肋骨上撞。
撞吧。
总比看你跟别人笑强。
夜风吹起他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我忽然想起朔县山坡上,他满脸是血还对我笑的样子。
算了。
能笑就行。
我把他往身边带了带,声音散在风里:“行,有事喊我。”
喊我就到。
像以前一样
第132章 顾安6
酒店窗户映着外头的霓虹灯,红红绿绿地泼在林烬脸上。他低头戳手机,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无名指那块皮——都快抠出血了。
又在想程添锦。
我叼着没点的烟,故意把话说得阴阳怪气:“左拥右抱忘了糟糠之妻?我走也行。”
他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跟你一起走。”
算你有点良心。
可他说要去烈士陵园时,我捏烟的手指还是抖了一下。
非往心口捅刀子。
他摔门出去,外套都没穿全。我靠在窗边看他在楼下拦车,影子被路灯拉得又薄又长。
肯定又去那破酒吧。
找那个戴戒指的。
窗边的烟灰缸里积了半缸烟蒂,我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的烟烧到尽头,烫了一下才回神。
凌晨三点,门被撞开的响声吓了我一跳,回头就看见林烬瘫在门口,手指死死抠着脸,哭得肩膀都在抖。眼泪从他指缝里往外淌,亮晶晶的,像1938年忻县战壕里冻住的冰碴。
我愣了一秒,烟头摁灭在窗台上,三步并两步过去拽他。
操
程添锦那王八蛋到底说什么了?
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像被雨淋透的猫,冰凉的手指攥住我衣襟,力气大得要把布料撕破。我把他按进怀里,掌心贴着他后颈,摸到一手湿冷的汗。
好了
哭出来就行。
他哭得喘不上气,喉咙里哽着破碎的音节,像受伤的动物呜咽。我一下下拍他后背,像很多年前在山西,他第一次亲手截肢后吐得昏天暗地时那样。
傻子。
非得撞南墙才知道疼…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在他发顶,有一小块头发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的眼泪黏在一起,乱糟糟地支棱着。我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尝到点咸涩的味道。
哭吧。
哭完就该忘了。
他慢慢平静下来,呼吸还带着抽噎,眼泪却不再汹涌,只是安静地浸透我肩头的布料,温热一片。我把他抱到床上,脱了鞋袜,盖好被子。
睡一觉。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关灯时,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声音哑得厉害:“顾安……”
“嗯。”
“明天……回去。”
我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塞回被子里。
早该走了。
这地方邪门,专治各种不死心。
黑暗中,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知道他睫毛肯定还湿着,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我靠在窗边又点了支烟,火星明明灭灭,映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眉头拧着,嘴角下撇,一副讨债鬼模样。
笑啊顾安。
你不是最会呛他吗?
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什么俏皮话都挤不出来。最后只是掐了烟,躺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把人圈进怀里。
睡吧。
我在这儿。
像以前一样。
像以后也会一样。
——
山里的信号断断续续,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给孩子们削铅笔。木屑沾了满手,窗外是黄土坡和蓝得刺眼的天。
那条消息跳出来,像颗子弹正中眉心——
【我和程添锦在一起了。】
削铅笔的小刀划破指腹,血珠渗出来,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团暗红。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远了,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真行啊林烬。
老子在山沟里喂蚊子,你倒跟旧情人破镜重圆了。
手指抖得厉害,我在裤子上蹭掉血,打字快得几乎戳裂屏幕:
【真出息】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我才后知后觉闻到血腥味。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怯生生递来皱巴巴的卫生纸:“顾老师,手手流血了……”
我扯出个笑揉她脑袋:“没事,老师不疼。”
撒谎。
疼得他妈想砸东西。
下午的课教得心不在焉,黑板上的拼音写错三次。孩子们仰着脸喊“顾老师念错了”,我才猛地回神,看见窗外被风吹得乱晃的野草,像极了他总睡不翘的那撮头发。
程添锦那混蛋有什么好?
讲《牡丹亭》能比你命重要?
放学后我爬到后山崖顶,那里有半点微弱的信号。
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前两天拍的照片——孩子们举着烤红薯咧嘴笑,我故意发给他看,配文「这帮小兔崽子比当年的林时还能闹」。
现在看真像个笑话。
山风刮得脸生疼,我蹲在崖边翻聊天记录。上条消息还是我拍的星星:
他说:「偏远山区空气质量就是好」,
我回:「等你来了带你看更好的」。
等不到了。
人家有戴戒指的教授陪看星星了。
最后一点夕阳沉下去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下。
林修远那傻小子发的校园墙照片里,林烬坐在第一排,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一眨不眨望着讲台上的程添锦。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的镜头,偏巧把光都拢在了他们俩身上,暖融融的,像画框里特意圈住的主角。
我明明就坐在旁边,却被林烬半侧的肩膀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衣角的影子,像张被不小心裁进画里的废纸。他还乐呵呵配文:「我哥和程教授还挺配??」
配个屁。
老子和他从1937年配到1945年怎么没人说?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那张照片。我狠狠抹了把脸,指甲蹭过下午的伤口,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
顾安你他妈没出息。
朔县挨枪子都没哭,现在矫情什么?
可胸口疼得像被战壕铲抡过,喘气都带血沫味。远处传来村长喊吃饭的吆喝声,我吸吸鼻子,把手机塞回兜里。
下山路上踢到块石头,差点栽进沟里。扶着膝盖喘气时,忽然想起1938年他给我缝合伤口,针尖穿过皮肉,他额角汗滴在我脸上,也是这么烫。
算了。
他幸福就好。
像烈士陵园里说的那样,现在这世道,真好。
回到支教的小破屋,孩子们送的野花还插在矿泉水瓶里,蔫头耷脑的。我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水冰凉,冻得牙关打颤。
桌上摊着明天要教的识字卡,我拿起张“笑”字,看了半晌,突然撕得粉碎。
纸屑从指缝漏下去,像1937年上海滩的雪。
笑不出来。
装都装不出来。
夜深了,窗外狗叫得厉害。我摸出枕头下藏的半包烟,点燃一支夹在指间,看火星一点点啃噬烟纸,像啃噬自己那点可笑的心思。
手机屏幕又亮,林修远傻乎乎地问:「顾安哥,我哥说你要在山里待两个月?回来记得给我带土特产呀!」
我盯着那行字,直到屏幕暗下去。
带什么带。
把你哥抢走那混蛋埋进黄土高坡当特产算了。
烟烧到尽头,烫得指尖一颤。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把烟蒂摁灭在窗台上。
两个月。
够忘了。
月光从破窗洞漏进来,照见墙上的支教合影——我站在孩子们中间,笑得像个真正的老师。
等实习结束。
就回去祝福他。
像当年替他挡子弹那样干脆。
第133章 顾安7
咖啡的香气混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在我们三个之间流淌。
我斜靠在椅背,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林烬的椅背上,像一个宣告所有权的、早已习惯的姿态。
我看着对面那个戴着金丝眼镜、一派温文儒雅的男人
——程添锦。
他的目光,那种即使遗忘前世却依旧存在的本能警惕,像细针一样刺过来,尤其在我无意或有意触碰到林烬时。
酝酿许久的祝福话说不出口,一种恶劣的、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我胸腔里翻涌。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轻易得到林烬全部的心疼和注视?
而我,那十五年的烽火硝烟,八年的生死相随,甚至回来后这看着他们重逢的日日夜夜,都成了只有我记得的沉重的笑话。
我停下搅拌咖啡的银匙,抬起眼,视线直直刺过程添锦,声音懒散,却像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向我最痛也最想让他痛的地方:“你死了之后的八年,都是我在陪他。”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