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隋和光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一把袖珍槍和子彈,放置在地,他当即意识到是谁,要去追,却听见里屋响动。
关系诡异的三人同聚一屋。
隋和光出手比质问快,隋翊几乎只避不攻,被问闯入的意图,他笑问:“这样晚,您觉得……我来做什么?”
月光清晰照出他的脸,笑容显出冰冷诡谲来,“当然是来探望大哥、小娘。”
不多时,隋翊翻窗而去,只留浓墨般的夜色,翻涌着。
清理好隋翊留下的痕迹,隋和光转身,正对上玉霜的眼,底处有一些东西,不像怜悯,也不像愤怒。
玉霜说:“隋翊看见了我在你房中,马上跟我出府。”
隋和光说:“我試过,出不去。”
“怪力乱神,總会有受限的时候。”
两人对视,一秒,两秒,三秒……玉霜拽住隋和光就往后院走。
只听隋和光一声叹。
玉霜眼前出现一把槍,他掂量,里面上了子彈。隋和光说:“前天我无事,試过杀自己,次次卡弹。你不信的话,也帮我试试。”
玉霜:“……“
他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高居其上的,是酸苦。隋和光本不可能受隋翊折辱,这些是他替玉霜受的。
似乎不该惭愧,可又无法不羞惭。
为他曾经的弱小,也为某一刻他的庆幸。
隋和光总是从容的,是比玉霜更冷酷的,所以这些磨難他不会在意……吗?
几秒后,玉霜放开了隋和光。
话头一转,玉霜问戏服头面搬到了何处,然后开了箱子。从层层厚重衣料下,他剥出一枚极小的胶卷。
“里面是进府前后,隋翊和我私通的证据,”玉霜说,“洗出来照片我会送回给你,隋翊要是发难,我又不在府中,你一定借此拖延时间。”
玉石俱焚,这是换魂前他想的招数:哪怕死,也要让隋翊不得安宁。
“你要去哪?”隋和光问重点。
玉霜一默,才道:“有一样很重要的生意,我必须出城亲自谈。”
“马上就走?”
“是。”玉霜一顿,说:“三天,我没有回来,港口的人会来接你。”
冯家的事很快起了影响。
几家大行施压,声称隋家如果不对此事负责、不给出说法,他们将撤出所有貸款——冯隋两家对资产的态度不同,冯家求稳,在中外银行都有大量存款,哪怕战后也没有大比例兑换黄金,对重要客户银行不得不关照。
貸款不难还,难在还的时间——玉霜刚把钱投进远洋航线和工厂,现在抽出贷款,资金会很紧张。
不只公司受影响,掌管的港口也有人来闹事,许多小商铺受隋和光庇护,面对常客诘问此时也犯难,有部分干脆暂时停业,外头一看,又有人说隋和光挑不起隋家的担子,不如其父老辣。
除了商界,学界也起了风波。
无它,冯小姐是一些女性组织的资助人,组织中成员或是学生、或是各名媛名流,其中不乏商会某理事的子侄。
也有质疑。有说相信隋大少为人的,有批评小报无良推波助澜的,但很快,这些讨论无声无息消失,几家报社因故暂封,据说有军方插手。
副手来报时玉霜并不慌张,安排下去:一方面假意联系冯家套话,另一方面越过警署,找了三教九流的朋友和冯家仇敌,暗中去寻证人;最后,他让公司工厂照常运行,普通职工这季度薪资翻倍。
警厅也派人来过,收了贿赂,透露部分案子的情况,还答应将案子再拖一段时间。
说到底,□□只是冯家一面之词,没有定性,问题在舆论——报纸渲染一番,隋大少风评到底下降不少。
夜色沉沉,办公室内亮着一盏绿罩台燈,玉霜正整理线报。
门口涌入金属碰撞声。
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鱼贯而入,将出口封死,军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玉霜合上书:“隋师长,有事?”
隋翊不是为冯家来的,但他口中的事,比□□罪名更重。
第30章
玉霜合上书:“隋师长, 有事?”
“是,有件急事要您帮忙,”隋翊语气还算客气, “下午我和政府的人聚了聚, 经侦科刚截获电報,和资敌相关。”
电文压到玉霜面前。
“大手笔。”隋翊抽出最上面一份,“一月初, 南方股市崩盘, 寧城却有人从黑钱庄走账, 几十万银元绕一圈,最终流向沪城,同时,沪城几家報社放出风声,称股市将崩,警告散户撤走。”
“那报社有北方势力入股。”
隋翊緩緩道:“大宗资金做多,支撑沪交所股价,还通过南方的人脉放出消息……这是赤裸裸的通敌。”
“据我所知那笔资金砸单了, 没能全撤出来?您损失了多少,十万?”隋翊抬眼,嘴角笑意若有似无。
“大哥, 我不记得你有这样慈悲啊?”
玉霜是联系过报社, 但没有抽调过现金。隋和光的东西,他不会乱动。
所以是誰?
隋家还有誰能做到、愿做到这种程度?又是谁,接触过南方股市, 还愿意拿上万资金、砸醒狂热的人群?
心头被什么东西轻砸, 泛起涟漪。
玉霜面上没有波澜, 朝隋翊道:“你大可以查我名下资产, 要有疑点,不用多说,直接槍毙我。”
果真是隋和光,那走的一定不是港口或公司的账,自然也不怕隋翊查。
一片冷寂。
隋翊神色几度变幻,最后定格在微笑上。“这次回来,大哥似乎变天真许多……想拦你几天,哪需要证据呢?”
“退出商会竞选,免你牢狱之灾。”
轻飘飘、漫不经心的语调。
放在此前,玉霜必定不会讓:一是爭口气,二是,他要是败了,放隋靖正势力更大,那杀人是奢望,更别妄想救走隋府姨娘。然而现在……
“特殊时期,我等不得不谨慎,”隋翊慢条斯理,槍口轻抬以作邀請,“得罪。”
与此同时,士兵上膛。
台灯光晕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隋翊眼中反射光芒,比枪口寒光更冷。
玉霜缓缓道:“你是替馮家来的,还是隋靖正?”
能拿到贴身衣物,馮家这案子,一定有隋府人牵涉其中。
玉霜第一个怀疑的是隋靖正。
冯家怕是站隊了那老不死的,策划这场陷害。
隋翊微妙一哂。
不顾玉霜反应,他甩出另外的筹码:“不讓您白讓步,这里有桩药材生意,需要从码头走货,你我可以合作。”
租界有家西药公司,一年前就跟隋翊有了交情。看战爭扩大,洋商增加了吗啡等药品生产,经由隋翊中转,按七折供给中央政府。作为嘉奖,隋翊抽一成利,用軍火的形式发放。
玉霜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父亲房里用的东西……也是那洋公司生产的?”
隋翊笑道:“他总是不服老,说不定今年咱们能多个弟弟呢。”
阴郁自玉霜眼中闪过。
换魂醒来当夜,隋和光被隋靖正叫进了房中,不仅动了玉势,还逼隋和光替他试药。
玉霜无甚波澜:“赚钱的好东西,你用得着跟我合作?”
“我天生好斗,总得罪人,论做生意实在不比您。”隋翊言笑晏晏。“大哥吃肉,小弟喝湯,兄弟戮力同心,家族才能长盛不衰嘛。”
片刻后,玉霜道:“商会的事,不是不能让步。”
半天后,爭议声势漸小时。
有人透露,隋家大少爷出城了。一时间舆论完全倾倒,众人达成共识——他是要避风头、要跑!
就在这时,隋家老爷当众演讲,先是给慈善组织捐款十万,再慷慨陈词,称一定会给公众说法,承担责任,绝不包庇。随后又痛心道,长子与冯小姐其实两情相悦……两家正在商议订婚,长子出城,是为准备婚礼。
一周后。
商会竞选落幕,众望所归,由隋靖正担任新任会长。北平傳来贺电,报纸爭相报道,声势压过了一周前的□□丑闻。
隋靖正一时间春风得意,神经放鬆,樂子也要找起来。
打牌、骑马、射击,都腻了,他想听戏。
到了戏院,他尤觉不满意,忽地想起一人,吩咐府里跟来的小厮:“去叫玉霜出府,也来唱一段。”
隋翊本来闭目养神,闻言,悠悠睁眼,朝下人道:“三娘要是不来,转告他——儿子亲自来請。”
房里有香烛,有炭火。
戏院来傳话的下人在院外候着,隋和光正考虑要不要吞炭,废了嗓子,一劳永逸。
但似乎也没必要,半年来,他漸渐总结出阴差的某些规则——不让出府,不让泄露身份,也不让死。
于是。
隋和光,一个曾借戏曲催眠、对戏一窍不通的人,十分坦荡地去了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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