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莳一边用很柔情的目光看着常姞，看着她被蒙住的眼睛，抿起的唇瓣，展露的身躯。
苏莳突然停下，她再次拉紧了链条，不紧不慢地对着常姞说：“常姞，突然想听你再撒个娇……”
黑暗剥夺了常姞的视线，让她在一片晦暗中升起温度，成为滚烫的白昼。
然而，她只能蜷缩着手指，羞涩地对她说：“姐姐，求你……爱我。”
“嗯？我哪里不爱你了？”苏莳握着垂落的铁链，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气息喷洒在常姞发热发烫的面庞上。
常姞颤着，把苏莳想听的答案说出来。
而她也随之被雨淋湿。如同一场下在热带雨林的雨一般温热着，混杂着爱人潮湿的气息，一起搅动着她体内敏感的根蒂。
歌声依旧在室内回荡着——“Just what I need， just what I need……”
我的爱人。你就是我需要的一切。你就是我需要的一切。
第55章 海城日记2
在海城的六月，白昼是一杯装着热饮的高脚杯，透亮而温热，贴着行人的肌肤，带来了难以忽视的温度。
常姞今天待在苏莳的办公室画画时，余光总能看到苏莳在很反常地出神，而且是对着墙上的那只黑色蜘蛛工艺品出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很多次。
常姞放下了笔，目光也随之望向墙上那只黑色蜘蛛工艺品。她想起苏莳之前让她临摹这只蜘蛛工艺品时和她讲过——艺术家布尔乔亚将蜘蛛视为歌颂母性的艺术符号。
而她在那时也问过苏莳一个问题，即为什么她要把如此庞大的蜘蛛工艺品放置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彼时的苏莳没有正面回答常姞的问题，而此时的常姞再一次揣测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因为她的母亲吗？毕竟，蜘蛛的孵卵吐丝指代母亲对孩子的生育和抚养，暗藏着特殊的母女情感。所以于苏莳而言，这也是她怀念母亲的情感符号吗？
这样想着，常姞停下了绘画的动作，起身走到苏莳身旁，抱住了心不在焉的她。
“怎么了？”苏莳收回了目光，看向常姞。
常姞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双手紧紧地搂着她，鼻尖蹭了蹭她颈间的肌肤，低声说：“姐姐，你要记得我是你的爱人，也是你可以分享一切的人。”
“你现在要把你的思绪分享给你的爱人吗？”
常姞搂着苏莳的手愈发紧了几分，温热的温度包裹着苏莳，她听到常姞继续说：“可能你说完后，我依旧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至少我可以给姐姐一个拥抱。”
似是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番话，苏莳愣了一会，末了，抬起手抚摸着常姞的头，拉着她的手，让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就让抱抱我吧。”
苏莳将头倚靠在常姞的肩上，言语似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泄露出内里隐秘的脆弱与悲伤。
她要常姞抱她，在拥抱中倾听她的悲悯与无助。
于是，常姞抬手抱紧了苏莳，听到她轻声说了一句：“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常姞缄默着，没有动，只是想抱她抱得久一点，恍若那样就可以透过人体之间的隔阂去安抚爱人的悲伤。
日光透过飘窗，照在她们依偎的身影上，如同照在某种热带藤本植物身上，她们交叉缠绕，将爱高悬于树冠之上，自成一张密集的网。
无人可以进入，无人可以侵蚀。
常姞感受到有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淌下，落进了她们的网里，打湿了彼此的情绪。
她唤着：“姐姐……”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恍若所有的言语在伤悲面前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没事，我只是想她了。”
于是，她们长久地拥抱着。
直到，苏莳让常姞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那只黑色蜘蛛工艺品旁边。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把它放置在这里吗？”苏莳抬手按在蜘蛛的绿色眼睛上，随后，蜘蛛的躯壳被一分为二，缓缓地向左右打开，“因为它也是我特殊的情感寄托，是我饱含眷恋的艺术符号。”
常姞抬眼看去，看到这只蜘蛛工艺品打开后是一个置物架，里面摆放着各种手工编织品。
常姞的目光一一掠过，似是看到了一个奇幻的乌托邦乐园，彩色的扭扭棒制成各种各样的卡通形状，有穿着花瓣衣服的蜜蜂，有壳上绣着“休眠勿扰”的蜗牛，有每一条腿上都穿着袜子的蜘蛛……
这些手工编织品很难和苏莳联系起来，毕竟它们过于可爱，过于稚气。但是可以从中看到制作这些礼物的人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苏莳看着眼前的一切，笑中带泪，如同一帧帧地掠过她过往的记忆：“这些都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礼物。”
末了，苏莳又藏匿起她外泄的情绪，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封未拆封的信，她神色不明地看着上面写着的一行字——
“苏琴致女儿苏莳。”
她的指尖紧紧地攥着信封，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看向常姞说道：“你陪我一起看吧。这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一封信，但是我一直不敢看。”
于苏莳而言，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和不接受，她无法接受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居然是她的遗书。
“好。”常姞握着了苏莳冰凉的手，陪她一起拆开了这封信。
“亲爱的女儿：
相信当你决定拆开这封信时，已经长大了不少。我好奇着你此时的模样，好奇着我离开你之后你的经历，你的变化。我相信你应该如愿成为一名设计师了，毕竟你聪明、才华横溢、笃定并追求。当然，无论你成为什么我都由衷的为你高兴。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我难得格外清醒稳定的时候，我捉住这种状态竭力地想对你写下更多的话语。
自从我生病以后，我给你的爱也跟着生了一场疾病。我没有再给你做各种可爱的手工礼物，没有再在假期的时候带你去各地旅游，没有再给你温暖的拥抱，反复地说爱你。
我在清醒时痛苦，我痛恨自己身为一个母亲，却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频频失控，痛恨我无常的情绪、刻薄的言语、疾病的身躯、扭曲的爱意。我痛恨着自己不但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反而让自己成为了你难言的负担。
我的生命没有对错，一切都是我选择，我承担。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后悔的事情，只除了你，只除了我到了最后无法很好地爱你。
我痛恨久病不愈的自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恨我，但请不要恨她，不要恨你自己，不要恨这个世界。我亲爱的女儿，不要带着仇恨的目光去看世界，那样你的眼里不会看到幸福。而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幸福。
苏莳，我亲爱的女儿，你的爱并不丑陋，相反你的爱美丽、宏伟、壮观，和璀璨的星空一样明亮。所以请遗忘我刻薄的言语，请记住我此刻真诚的祝福。
勇敢生活，也勇敢去爱。无论我去往哪里，我都会永远祝愿你。
最后，我爱你。
你的母亲，苏琴留笔。”
-
苏莳看完这封信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欲垂不落。直到常姞再次给了她一个拥抱，苏莳才回过神说：“陪我去一次墓园吧。”
于是，她们买了一捧花来到了墓园。六月的阳光热烈地照耀大地，墓园里那些在春天死而复生的青草愈发郁绿。
苏莳将鲜花放在苏琴的墓前，轻声地开口倾诉：“其实我已经相信爱了……也早已原谅你了，只是妈妈，你不知道的是……我很想你。”
“你送给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礼物都留在我身边，而你却那么轻易地离我而去……不过我依旧爱你。”
“我又见到她了。她说，她怕我恨她。我确实恨过她，特别是在你痛苦的时候，我恨她给你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恨你如此痛苦还要爱她。”
“但是，我没想到你到了最后还要让我不要恨她，还要让我不要带着仇恨的目光去看世界。”
“妈妈，今天陪我来看你的是常姞，我的爱人。相信你会很喜欢她，她是一个很美好的人。”
“你离开之后，我一直有在勇敢生活，我努力地去追求梦想，并实现梦想，我如愿成为了一名设计师，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而现在，我也有克服一切恐惧，在勇敢地去爱。”
……
常姞就那样静静地牵着苏莳的手，听她倾诉她生命中蜿蜒生长的爱恨，听她说到最后只剩下爱，而再也没有恨。
她们从墓园离开后，沿着街道散步，苏莳抬手撩起常姞的黑发，蓦然说，她要去染回黑发。
常姞看到苏莳说这话时，眼睛似拂去了那层迷蒙的雾，透出了释怀的、明亮的光。
于是，她们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店名很简单也很特别，叫做“换发色换心情”，店主名叫塞西，很热情地问苏莳是不是要染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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