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和埃利诺妇妇二人约定在玛莲娜见。那二人再次见到Linda,已生熟悉,便笑闹起来。她们高兴,她也高兴,好像得到了认可。基于炫耀的心态,她说出Linda会跳舞的事。埃利诺看法兰契斯卡一眼,得到同意,立刻要求Linda和自己下场跳舞去。
Linda也看她一眼,她轻笑着推了一把。于是二人去了,只剩下她和法兰契斯卡坐在一起。她一会儿看看舞池中耐心的Linda和略显笨拙的埃利诺,一会儿看看眼神迷离的法兰契斯卡,想起不久之前对这二人的艳羡。其实也不过数月之前,想起来却像前世的事。那样深而蚀骨的艳羡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独占的东西。
“玉子。”法兰契斯卡道,“你喜欢她?”
“嗯。”她爽快地答道。
“哦,那也好。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喜欢,谁也管不着。”
她知道法兰契斯卡是在说Linda来历不明且一直声称失忆这件事,于是补充道:“等到事情平息了,我再好好带她去治疗。现在也不太平。”
“治好了,万一她想起来了,要走怎么办?”法兰契斯卡笑道,“你舍得?”
“到时候由她选吧,我不能代她做选择。你当初不也一样吗?”
法兰契斯卡笑了起来,笑出浅浅的皱纹。连皱纹也好看,玉子想,想必埃利诺姐姐也喜欢,就像我喜欢——
“你爱她。”法兰契斯卡道。语气并不强硬,但说的是个结论,而非问题。
她没说话。以舞台下的昏暗隐藏脸红。
“当着我都脸红,你当着她还没表白过?”法兰契斯卡笑了,“那可不行。”
“可我……”
没几天,这妇妇二人还席,说是感谢Linda教跳舞,地点在她们二人最喜欢的意大利餐馆。据说多年来里奥·里奥尼都试图将大厨挖走,但碍于家中大厨的不满,一直不成功。四人在楼顶的餐厅见面,整层只有一桌人。从杂菜汤到猎人烩鸡再到意大利调味饭,她只知道说好吃,Linda还能说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她能看得出那妇妇二人对Linda的喜欢,她也喜欢。
她也喜欢这种喜欢,她也喜欢这种博学,她也喜欢这个人。
末了,正在喝咖啡,那妇妇二人的随从来了,好像有什么事,都起身过去了,桌面上只有她和Linda。Linda正在仔细品味那咖啡,好像很想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而她看着Linda的侧脸。
“你看什么呢?”被发现了。
“看你。”她说,放下咖啡杯,“看你好看。”
“我可比不上你。”Linda笑道,“你忘了前两天我们一道穿和服,我就没有你好看。”
“那不重要。”她凑过去,轻轻握着Linda的左手,“我觉得你好看,最好看,那就够了。”
Linda笑了。那副笑容就像她在中心广场,风暴要来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这个金发女子时一样。好像一眼望得到底、又深邃得没有边际的眼神。
爱上一个人总是觉得对方深刻,实际上未必如此,但不能自拔。
“我爱你。”她说,说完有点后悔。觉得不是时候,也不理解到底是为什么选了这时候,更害怕听到回答。
我没有想知道的答案了,我情愿永远停留在此刻。
“哦?”Linda说,那声音仿佛是用指尖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拂过一样。
“你怎么可以抢在我前面说这话?”
这下真的愿意死在此刻了。风和日丽的中午,什么麻烦事都没有。
宁愿死在这样的时刻,没有难以维持的细小冲突之上的大略的和平,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心斗角;无须去再想由她提出的将郑丹瑞拉来审问的提议——被正则否则,认为是动摇人心,更无须去在意这背后与背后的背后还有多少人对她觉得根本一文不值的东西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就死在此刻,被爱情包围的此刻,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够了不是吗?
世界上有什么永久?语言与文字会被遗忘,建筑会坍塌雕刻被风蚀,人会生更会死,宇宙若是双臂伸开那样长,那人类的历史不过是指甲盖——我们都太渺小了,极度的渺小中只有爱情值得抓住不是吗?
于是她这样生活着,出去就是游乐,回来就是躲进房间。她才不管金楼里有什么人在传说自己和Linda在房间里做什么,更不管孤儿城里的去处她和Linda都去了个遍——如果她都不厌烦,自己为何要厌烦——爱情,啊,现在是爱情!让爱情大于一切!
直到这一天,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天空阴沉,电磁设备开始受到影响,她在上楼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她父亲准备去参加由文森特主办的以和谈为目的的晚宴,在那里和巴勃罗·卡尔德隆见面。
她本来拿着牛奶要上楼给Linda,闻言立刻将东西给身边人让带上去,然后自己去找父亲。
这不可以。
闹起来了,Linda听见,玉子和正则正在争吵。她说不妥,不安全,不可以,他不退让,认为不这样做就解决不了问题。她又喊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以身犯险!他说,我不这样,就纵容这些无辜的年轻孩子一个一个地白白送死吗?
这样吵肯定没结果,Linda想,简直能猜到玉子最后想说的一定是“我只有你一个爸爸”,但也肯定不会说出口。要她猜,这场晚宴的安全与危险是五五开。有没有危险,有。要不要去,要。这样就没法达成共识。玉子也肯定不可能说服正则。
接着又听见有人回来了,加入了讨论。听声音可以判断出是忠诚老实的田冈雄一,田冈主张可以去,因为里奥尼家族居中调解,立场比较中立,又是小教父本人出面,面子要给。玉子立刻反驳道,你们平时都觉得文森特那个斯文败类一定会害我,现在怎么又要给他面子了?他老子要死了?他马上就要当教父了?正则呵斥她,她没理会,而是继续说道,要是为了安全,就应该是里奥·里奥尼亲自来主持。正则道,像你这样想就太狭隘和小气了,以后怎么继承我们家的事业!
再没听见玉子说话,只有沉默。然后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啊那双眼睛,一定会很好看。亮晶晶的,红着,含着眼泪。远古的时候人们管这个叫“梨花带雨”,梨花她见过,带雨的也见过,可哪有这张脸好看?
“怎么了?”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走到玉子身边去,拉着她坐下,搂着她替她擦眼泪,要轻声细语,“出什么事了?”
玉子把她已经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叙事角度当然是作为女儿的,已经说过的要复述,没法表达的担忧在这里也可以表达,“我就是、我就是害怕他出事!他怎么就……爸爸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她一边安慰玉子——用不支持不表态但求心情缓和的方法——让玉子收住了眼泪,然后缓缓和玉子分析利弊,并不着急要玉子接受,只是要她先安定下来。玉子听她说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可以去试试?”
“时日尚早,”她拍拍玉子的手,“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来证明可以不可以,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准备。你不喜欢小教父,我们能找那两位女教父啊?你先别着急,我们等一等,晚上再联系她们。”
玉子果然听话地点头。
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事情很简单,促使一切该发生的发生就行了。她跟禹品陈蕴说的是那样,不代表她单纯指望那两个人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处于被激发或者被迫状态下的人类的确有可能超常发挥,她见过,但她更知道那样概率不大。要是可以,那当然好,省事;要是不可以,她就按照目前的思路去做。据回去短暂一晚听来的消息,样品矿石失踪的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别的超级公司还不知道,那么这四个逃亡者大概只是想叛逃,还留在这里,并没有做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再说了,就算叛逃向其他超级公司又能怎么样?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现在的麻烦是在于,他们四个人说不好还有没有联系。按结果的好坏来说,顶好是认为他们有,否则一旦处理错了,打了一个跑了三个,那就得不偿失。何况现在情势比较混乱,如果确认郑丹瑞是其一,米拉·卡尔德隆身边的张丽瑾是其二,还有两个下落不明,其中至少一个已经不再是原样了,那她必须想办法赶紧把这四个人凑在一起,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就预示着把形势搞得越复杂越混乱越好。毕竟她不能确定他们都是谁手里的棋子——反正不可能是下棋之人——那就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盘棋局里来。
大家都来下棋,大家都来拿出王牌。
哪怕为此要付出一些很残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比如,像妻夫正则所说的那样,无辜的年轻人的牺牲。这她不在乎,他们都是殉葬给自己的愚蠢和命运。又或者是像白文隆与米格尔·卡尔德隆那样的人的丧生,她更不在乎,他们是殉葬给自己的野心与愚蠢。至于像妻夫正则,是很可惜,但她更觉得他是在为自己所获得的一切付出代价,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这一切在她自己身上都不会成立,没有愚蠢,没有野心,至于命运……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