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床榻上,流萤听见外间风雪声,又想起死前一瞬,自己躺在雪地听见公主前来的心死与绝望,想起那封邀约自己赴死的信件,缓缓抬起手,回抱住裴璎,将她紧紧拥在自己身上,附在她耳边低声:“实在是殿下多心了,流萤与殿下,一如十二年前,尚书苑初见时。”
被撕碎的信件碎片翻飞,残破的笔墨闪过眼前,血中带泪:隆冬雪厚,一如十二年前,吾与流萤初见时......
得到流萤的回答,裴璎更加用力回抱她,两颗心脏隔着皮肉,汹涌地一起跳动着。等到右手往下触到腰间空白,裴璎哑了声音,又问:“阿萤,司南佩呢?”
这是今夜第三次,裴璎开口问及司南佩。像是满心困惑的孩童,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可刚问出口,又怕极了将要面临的答案,根本不敢细问下去。
流萤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松了抱她的手,从她身下逃走,沉默地躲在床榻一侧,无声无息。
寂寂夜里,一时安静的可怕,片刻过后,有浅浅呼吸声劫后余生般响起来,紧接着,似有若无的啜泣声落到耳里,流萤闭眼,只觉像是置身深谷山泉处,那啜泣声如同崖上一汪清泉流下,流水滴答砸在长满苔藓的石头上,一下,又一下,砸下来,漫出一片寒凉,将她整颗心都打湿,湿冷中,那些被恨怒压制的爱与疼惜,如同石上苔藓,被滴答山泉润湿后,又悄悄活过来,蔓延开......
黑暗中,听到裴璎起身的动静,似是要走,然后那动静又停下来。流萤没有睁眼,却能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用力地看着自己。
清泉水还在滴答落下,流萤觉得冷,又觉得疼,鼻头一酸,还是心软与她说话:“殿下今夜来,不是为了朗州知府一事吗?还没问,便要走了吗?”
床榻一侧,裴璎本已要走,失落至极,恐惧至极时听到流萤与自己说话,要走的脚收回来,又在床榻上摸索着坐到流萤身旁,垂手触到她的衣袖,却有些不敢握她的手,只用指尖压着衣袖,轻声道:“不重要了,阿萤。”
公主小心触摸她的衣袖,又道:“这些都不重要,你有你的衡量,是我为你思虑太少,不该逼你在此时做这些。”
流萤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她听到殿下如此体谅自己,言辞中姿态甚低,简直不像是裴璎。
“殿下就没有别的话想问?”
裴璎摇头,又想起房中无灯,怕流萤看不见,补道:“今日之事,你在朝上所言本就无错,是我太过苛求了。”
“殿下无话可问,流萤倒是想问一句。”
脑中闪过前世朗州知府严青结局,想起那个暴尸野外的三岁稚儿,流萤忽觉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长长吸了一口气,问她:“殿下让尤清雪在朝上参奏朗州知府严青,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世,参奏严青一事有黄程在陛下耳边扇风,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黄程。裴璎让尤青雪参奏,又是打了什么算盘?
言及政事,裴璎眼底颓色隐去几分,毫不避讳答她:“其实此事闹上朝堂,无论母皇是否下令彻查,结果无非两种。一则严青有罪伏法,阿姐失去这位朗州重臣,我便可派人接管朗州。二则即便严青无罪,但能用一个严青耗着阿姐,也足够我做许多事了。”
流萤忽然转身正视她,“那严青呢?殿下所谋中,此人从来都是死局吗?”
“殿下,若她是个好官呢?”
“好官?”
裴璎复述这两个字,面上俱是不解,“阿萤觉得,这世上当真有好官坏官吗?”
“阿萤,”裴璎的手往上,循着那衣袖纹样小心攀上她的身体,察觉流萤没躲,又离她近了些,心里想到什么,涌出些酸涩难过,“阿萤此刻还有功夫关心一个朗州知府,不想想那元淼处境吗?”
流萤瞪大了眼,“元淼?”
脱口而出后又察觉裴璎语气不对,冷淡道:“殿下不会是觉得,我与元主簿之间有些什么吧。朝上之事,我只是据实以报,并没存什么别的心思。”
夜色中,裴璎轻笑了声,沉闷了一晚上的嗓音,忽然迸出一丝笃定的轻松:“阿萤,你不会喜欢她的。或许会怜悯,会欣赏,但是绝不会喜欢。”
流萤斜眼睨了眼床沿月光,闷闷道:“殿下原是这世上最懂流萤之人。”
察觉她语气中的不悦,裴璎罕见地学会了看眼色,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又说起元淼:“那个元淼,是阿姐一手提拔入京的。朗州天高地远,数年未曾有官员入京,你可知当初阿姐为何选中元淼?”
流萤肩头一颤,有些害怕听下去。
“朗州地远,虽冬日常有暴雪酷寒,但秋粮丰硕,其他州县远比不上。朗州知府严青是阿姐一手安插的人,听话,好用,嘴严,可偏偏朗州有个司马叫元淼......”
冬夜风凉,呼啦呼啦阵阵拍在窗棂上,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夜雪扑簌落了满院,树枝一团绒雪滚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时,无灯的屋内,忽然又燃起灯火,窗扇上映出两道修长人影,相对而站似在说话,等到说完话,又安静了许久,烛火轻摇中,映出其中一道影子屈膝行礼,很快被另一道影子拉住,然后僵硬地,缓慢地、透着十足的小心和渴望,浅浅拥在一起,很快又分开。
门扇打开,裴璎裹了披氅要走,流萤在门内送她,望了眼外间风雪,终是没开口留她。
翌日上朝,流萤在宣和门外见到元淼。青黑天色下,宫门匾下两盏宫灯微亮,流萤远远看见元淼站在百官队列中,面上疲态尽显,似是没睡好。心里想起昨夜裴璎所言,想起那些她从不知晓,也不曾听元淼提及的不易,已然多了不少心疼。
“元主簿。”
时辰还未到卯时,流萤走过去与她说话,走近了,才见她眼下一片青黑,吓了一跳:“元主簿这是一夜没睡?”
她本想问元淼昨夜风满楼为何失约,可一见她熬了一夜的眼睛,又问不出口。
卯时将至时,元淼神魂抽离,看着许流萤站在自己面前,眉目里不掩担忧。其实并未听见她问了什么,心头只有无穷羞愧与疲倦。
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元淼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与许流萤说话,便是在宣和殿外。那一日自己叫住她,问她为何选了自己去行宫随侍,许流萤说,“在下相信元主簿,不过秉直纯臣四字罢了。”
秉直纯臣......她是吗?
若是,怎会如此纠结与痛苦?
“元主簿?你怎么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元淼如梦初醒,对许流萤笑了笑,歉疚道:“抱歉啊,昨夜是在下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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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是晚更,不是不更,是缓更,优更,有节奏的更,先更带动后更,具体情况具体更新~~~
(真是爱上这种日更的感觉了耶~~)
第33章
宣和门外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元淼这话一出,流萤下意识用余光扫视一圈,察觉身侧有几道目光看向自己, 稍稍侧头, 瞥见那几双熟悉的眼, 都是裴璎的人。
道道眼神刺过来, 带着审视意味。
往日, 流萤与她们尚算一路人, 如今, 她与二公主已然各走一边, 这些人的眼神看过来, 不必想,也知是带着何等鄙夷。
越是察觉那几道目光盯着自己,流萤的心, 就越发不受控地想起昨夜,想起裴璎的怒气,想起二公主失控的吻,险些让自己疼到死去,想起她谈及元淼时,又摆出一副这世上唯她最懂自己的姿态, 说自己不会喜欢元淼,绝对不会。
心生反骨, 流萤偏想让那些人看看, 最好看清楚些,然后到裴璎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一通,然后......然后裴璎会如何呢?
流萤忽然有些好奇起来,好奇二公主这朵骄傲的天边云, 若是看到自己与元淼亲近,是会觉得恼怒,还是厌烦,或是如前世般,察觉自己不再忠心,便干净利落除掉自己呢?
心念一动,流萤与元淼站的更近些,唯恐身后人看不清,甚至体贴的稍稍侧身,留出视线观赏的空间。
元淼有些吓到,眼瞳一晃:“许大人?”
流萤朝她一笑,伸手往宫门稍远处指了指,“元主簿,可否移步说几句话。”
还有片刻才到卯时,两人从百官队列走出来,走到稍远的空旷处,元淼心里有些愧疚昨日失约,但见许流萤一脸无谓,越得她体谅心里就越是愧疚,风雪灌耳时,还是没忍住问她:“昨夜失约,许大人定是等了许久吧?”
流萤知道元淼性格,为她宽心,只道并未等多久,见她没来,便也很早回府了。
“昨日不得闲,今日元主簿可还有空再去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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