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忍不住笑起来,好似随着墨色字迹,当真看见了朗州的山水,朗州的茶,还有朗州的元淼。
她看见元淼站在茶园边,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闾山绿,她笑起来,隔着信纸与自己说话,“许流萤,你看,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闾山绿。待到清明采茶,我把最好的选出来送你。”
“我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此美景,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再回朗州。”
“许流萤,我在朗州一切都好,也不曾有什么艰难险阻,更没有半分后悔与怨怪,只有无论如何也说不完的感谢。我知你有意将我送往朗州,许是知晓什么,又或是出自本心,我也知二殿下送来的诏令,是你替我求来的,我更知你不需要我的道谢,可我还是要说,许流萤,多谢你,真的多谢你。”
“朗州夜长,月明星稀,好几次我也曾想写信给你,只是提笔词穷,又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回,好不容易提了笔,还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够,思来想去,便祝你得偿所愿,一生顺遂吧。若是何时得空,又或是想起我这个朋友,不妨来朗州看看。”
这句话戛然而止,墨迹却比其他处更重,似是犹豫再三,想写什么,终究还是没写下去。
或许有些没写下的话,流萤与元淼都已心知肚明,无需再写了。
信到最后,元淼提到黄程,说她在朗州救了不少灾民,有大功德,还说如今朗州已定,暴雪过后只待春来,又说上元将至,黄程不日就将启程回京,兴许路上星夜兼程,能在上元节前赶回上京,说黄程这个人劝不住,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东西,说什么也要带回上京,说是此番朗州之行多谢许大人安排,怎么也要带着些礼物回来。
说完黄程,元淼又支支吾吾几个字,最后才似下定决心,简短写了一句:上元将至,我亦有礼物托黄程带回,并非贵重之物,随便收下即可。
一封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流萤拿在手中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等到玉兰在旁边唤了自己好几声,流萤才回过神看她,“怎么了?”
玉兰眨眨眼睛,问道:“家主,我们何时动身回云州啊?若是走得急,就该抓紧时间收拾东西了。”
流萤笑笑,将信纸仔细叠好,放回信封里,摇摇头道:“先不走了。”
“不走了?”
流萤心里难得如此轻松,很有耐心地同她解释:“再待上些时日吧,等上元节过完了,我们再走。”
黄程千里迢迢带礼物给自己,她也不能叫人跑了空。再缓缓,等到上元节后再走也不迟。
流萤在心里这般劝慰自己,可偏有些心绪不听话,飘飞起来,慢悠悠落到心海里,丝缕洇开,化作裴璎的眉目。
想起她,想起庄语安说的那些话,并不觉得疼,只觉得酸。一颗心酸酸胀胀的,恨却又恨不透,爱也不敢爱,恍惚迷惑,当真不是算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那日在华严寺,自己没有等到她就好了。
她若不来,自己就这么走了,也算好事。
可她偏偏猜得到自己如何想,偏偏来了华严寺。哪怕禁令在身,哪怕知道一旦泄露定有重罚,可她还是来了。
流萤也想学二殿下,做个心狠自私的人,可裴璎受刑伤重的消息传来时,她终究还是落了泪。
真傻啊裴璎,你那么聪明,那么自私,怎会做这样的傻事......
风弱雪停时,流萤在府中读信不过片刻,可府门之外,庄语安立在细碎雪粒中,站了许久许久。
第55章
风雪停了片刻, 又渐渐呼啸起来,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庄语安站在许府大门外,一道红木门扇相隔, 让她连转身去看的勇气都没有。
人啊, 贵在有自知之明。有些东西明知得不到, 不匹配, 就很不该去幻想, 去奢望。没有奢望过, 倒能想出诸多借口劝慰自己, 可一旦起了那个心思, 存了不该有的妄念, 便是什么借口也劝不住了。
心思一旦生出来,若是得不到,就只剩怨恨。到最后, 便是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都厌恨自己。
风雪打在脸上,吹疼了脸皮。许是站的太久,庄语安肩头一抖,觉得冷极了。
可再冷, 也不及心底寒凉。
从前,她本不曾幻想过, 心知遥不可及, 更知老师与二殿下情深义重,于是她愿意做个乖学生,只求在老师心里,自己的名能有那么一丁点位置。
可是造化弄人, 她偏偏看见老师与二公主有了嫌隙,或许是错觉吧,有那么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或许也可以。
只要老师身边不再有二殿下,那是不是自己,就有了机会?
与老师相识数载,竟还生出这般痴想,真是可笑极了。
庄语安看得明白,方才自己与老师说话时,老师一眼都不愿意看自己,似是觉得厌烦,又或许只是从不曾在意过,
于是庄语安彻底明白了,原来在老师心里,自己从未留下过方寸印记。
老师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或许即便有一日,这世上女子全数消失,只剩下自己与老师时,老师也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若如此厌恶自己,看不上自己,当初在尚书苑又为何要伸手拉自己?
庄语安喉头一紧,刚觉得想哭,就已泪流满面。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了怨。
她忍不住去怨,怨最开始是老师走向自己,照亮了自己,也怨这么多年,无论自己如何听话如何乖巧,在老师眼里都只如尘埃一般,她更怨如今老师与二殿下分明已有了裂痕,可老师依旧冷冷对待自己,连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愿施舍。
当爱变成了怨,往昔一切,就都变了味。
自己是如何从许府门前离开,又是如何走回宫中,走到福阳宫外的,庄语安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只是心里烧了一把火,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全都烧毁,把过往的忍耐与渴望都烧毁,烧的她一股冲动,走了进去,将二殿下醒来之事,和二殿下想见许流萤的事情,都告诉了大殿下。
话音落下,庄语安甚至开始期待,期待大殿下动怒,期待她出手,无论是对二殿下,还是对许流萤。
可是大殿下却很奇怪,半晌都没有言语,沉默的很。庄语安心里烦躁极了,想劝大殿下不要心软,若是二殿下就此好起来,往后只会更难缠。
没等开口,就见大殿下抬眸看着自己,一双眸子漆黑不见底,泛着寒意。
没等庄语安张口再说什么,大殿下身边的近侍兰烟就走上前来,做了送客的手势:“辛苦庄大人跑这一趟了。”
兰烟将庄语安送出去,回到正殿时,看见大殿下仍是先前那般坐着,一言不发。兰烟心里大抵猜出些什么,上前低声道:“殿下可是觉得有何处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
裴璇心里烦躁不堪,听闻裴璎醒来的消息,比愤怒震惊先涌出来的,却是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屈辱和不堪。
裴璇想不通,自己已然断了裴璎的用药,她如何这么快就能醒来?若......若她早就醒了,却在自己面前装出昏迷的模样,那前些日子,自己在她所说所做,她便是全都知道了......
裴璇咬牙,生出杀人的冲动,却不知应该挥刀杀了自己还是裴璎。
这些日子,她在裴璎床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她厌恶裴璎,憎恨裴璎,多年来压抑自己的想法,从没有过一次泄露。只有这一次,趁着裴璎昏迷不醒的机遇,她才肯将那些话说出原来。
可、可若是裴璎躺在床上,什么都听见了......
听见自己怨气冲天,与她说:“阿璎,我本以为你是厌恶女子靠近,却没想到,你只是厌恶我罢了。”
听见自己分明恨极了,却舍不得她:“阿璎,我还是不想你死。你死了,这世上当真丁点趣味也没有了。”
若裴璎什么都听见了,那是否也听见了自己那些酸的发苦的话。
“我知你与那个许流萤做戏决裂,我本以为,若是接近她,拉拢她,让你以为她与我走近,如此你怎么都该主动来找我一回吧。”
“可你对我只有厌恨,即便如此,也不曾来找我一回。”
心头一凛,大殿下咬紧牙,不能再想下去。
“兰烟,”裴璇扶着桌角,稳住了声音,“派人去启祥宫传话,就说二殿下大病初愈,应当多加休息,这几日本王就不过去了。”
大殿下没去启祥宫,启祥宫却早已有人在。
启祥宫外停了陛下步辇,内殿殿门禁闭,陛下来启祥宫看望裴璎,母女二人难得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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