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璎揉搓着指尖一抹融雪水痕,心里想起些什么,只觉可笑。这世上之事当真是奇怪的很,你祈求神佛庇佑时,神佛不一定灵验,可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越是祈求神佛莫要应验,神佛却偏在这时候应验的很。
相识多年,只有两年的上元夜,裴璎没能溜出宫去见流萤。
“我没能赴约,阿萤也没有走上文重桥,哪知那传言竟当真应验了,阿萤老是生病,春夏秋冬各病了一遭。可她又是个倔强的,面上撑着不肯说。”
裴璎闭了眼睛,想起那些旧日事情,想起好几回,都是在床榻亲密时发觉阿萤脸色发白,额上冷汗岑岑,才知她是病了。裴璎怨她不爱惜身子,气她不告诉自己,恼的坐起身,不想看她,恨不得撵她下床去。
流萤总是温和平静的,见到自己动气,也只是坐起身,从后面圈住自己的腰,轻飘飘的头靠在自己背上,温声道:“无妨的。待今年上元夜,殿下与我一同在文重桥上走一遭,便什么都好了。”
裴璎气又气不下去,转身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她没同流萤讲,自己在母皇面前求了很多遍,又是卖乖撒娇,又是发脾气使性子,可母皇却无动于衷,只说不允。求的急了,母皇也动了怒,冷脸说若是自己执意要出宫,明日就将阿萤赶回云州。
裴璎害怕的很,不敢同阿萤说,她只怕阿萤会觉得,上京城会吃人,阿萤会害怕,会想离开。
夜雪扑面,叫人心底都生出寒意。裴璎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母皇对自己和阿萤之间看似纵容,又不时敲打。
裴璎记得,那日自己大病初醒,母皇来启祥宫看自己,冷着脸,言语中尽是对自己的失望,“阿璎,我本以为你总会长大,却没想到你年岁越长,心性却一日更比一日像孩子。”
“一个给你逗闷子的,也能把你折腾成这般模样。想是我对你太过纵容,叫你乱了心窍。”
数落的话说了许多,裴璎脑中浑浑噩噩,一概默默受下,母皇的话落在耳里,好似听懂了,又似乎怎么都听不懂。
她想,母皇大抵是生气了,大抵更是厌烦自己了。她本应该低头,说些顺从认错的话让母皇消气才对,可是身心俱痛的瞬间,裴璎只是起身,跪下来恳求道:“母皇,阿璎想再去见她一面,最后一面。”
裴璎记得,母皇失望极了,叹气声落下来,几乎将自己砸晕。
可是母皇也错了,阿萤于自己从来都非玩物,更不是什么逗闷子的消遣,她早就认定,此生只阿萤一人。
心中之痛无人可说,待到后日阿萤离开,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关了窗扇,裴璎转身往床榻去,云瑶在后面小心跟着,如履薄冰。
裴璎却很平静,乖乖解了外衣,脱了鞋,乖乖巧巧躺到床上。云瑶替她盖好被子,放了床帘,要走时,又被叫住。
云瑶轻轻跪下来,靠在床边,“殿下?”
柔纱床帘相隔,云瑶看不清殿下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微弱,像是夜幕中一闪而过的星,须臾闪过,却令人心惊。
她听到殿下问自己,“云瑶,我是不是个很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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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争取再更一点,等我晚一点!
PS.后面马上要进入一段狗血剧情,我真是要闭着眼睛写(一想到自己要写出这么狗血且土的剧情,就脸上一红啊)
第63章
殿下忽然如此问, 云瑶却是吓了一跳,不知如何作答,低了头道:“殿下是极好的人, 如何与坏扯得上干系?”
“不必宽慰我, 我知我是个很坏的人。”
云瑶心里发酸, 还想说什么, 却听殿下又道, “云瑶, 我只想有人能听我说说话。”
殿下如此说, 云瑶再有什么劝慰的话, 都无法说出口了, 只好跪坐下来,低低嗯了一声。
内殿之中烛火很亮,即便床帘遮去大半, 裴璎也觉刺眼,缓缓闭了眼睛,往常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趁着夜色寂静,一切成空,便也平静地说了出来。
“我知我是个很坏的人, 人人都厌我,恨我。”
“阿父厌我, 怨恨我的出生并未给他带去荣宠, 反倒自我出生后,母皇待他冷淡,害他失了圣宠,病死宫中。阿父怨我至极, 临终时我去送他,他却不肯看我一眼。”
“母皇厌我,或许是因我向来不如阿姐懂事听话,不温和,不乖巧,总惹她生气,总是不成器,辜负母皇一片苦心,辜负天下人的供奉。”
裴璎长睫微颤,言语越发低落,“至于阿姐,她向来是恨我的。我是她的眼中钉,是她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人,可她偏偏杀不了我,便只能恨我。”
“我知这阖宫上下,无论高低贵贱者,个个都在心里惧怕我,憎恶我,都觉得我比不过阿姐。可我与阿姐不同,阿姐想让这世上之人都敬她,爱她,将她视作再世神佛,以为拥戴她,便能过上安生日子。可我不,我不怕被她们厌恶,我宁愿她们怕我,最好是时时刻刻怕我,不敢惹我分毫才好。”
“人人都对我厌而远之,唯有......”
裴璎紧闭着眼,心头如被钝刀割过,“唯有阿萤不同,她从云州来到我面前,对我笑,叫我别哭。”
尚书苑初见,那个有着大大眼睛的小姑娘,像是掉落尘世的星,真诚又怜悯地同自己说话,“殿下眼睛很好看,莫要再哭了。”
分明是僭越冒犯的一句话,从流萤口中说出来,裴璎却生不了气。她那么真诚,那么悲悯,好似一眼就可洞穿自己的恐惧。
长睫颤动,往昔回忆潮水般袭来。裴璎怎么会忘呢,那个眼睛亮亮的小姑娘,分明胆小又谨慎,却在听闻自己被阿姐欺负后,一把夺过自己手中破布娃娃,气哼哼挖了坑,把那娃娃扔了进去,扭头笑着安慰自己,“殿下别怕,给她埋得深深的,保管她兴不了风,作不了浪。”
她是那么谨慎又规矩的一个人,明知不该说这话,可她望着自己时,眼底只有热切和心疼,全无害怕。
她那么好,那么勇敢,即便与自己之间有着山海般的身份隔阂,可她总是望着自己,不惧,不恼,不怨,只有爱。
“这几日我总在想,若我不曾托生天家,出身平凡甚至低微,是不是我与阿萤之间,便能平等些,和睦些,如此,我便也不会因着某些事情对不起她。”
裴璎睁开眼睛,一片茫然,有泪从眼角划过,温温的,像是心头血涌出来,让她心下一痛,“可我又想,若我出身低微,只怕都入不了她的眼吧。她那么好,我若什么也不是,如何配得上她。”
心中想起阿萤,二殿下微微笑起来,泪痕在面颊闪光。她好像看见阿萤在同自己招手,面上带着恬淡的笑,亮晶晶的眼睛微弯,像银色月牙。
裴璎心中一喜,还未伸手将她握住,却见阿萤面上笑意散开,那双眼睛冷淡下来,漆黑如海如山,让她喘不过气。
“阿萤......”
裴璎呢喃着唤她,“阿萤,别走......”
云瑶跪在床边,什么也不敢说,只觉得心疼,连带着对许大人也有了几分怨气。
只是这怨气萦绕心底,无论如何不敢说。
床帘之中忽地静了下来,云瑶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殿下?”
里头没有回应,一片安静,云瑶又唤了两声,才慢着动作撩开床帘去看,却见不知何时,殿下已经睡了过去,烛灯打在她脸上,照出上面几道湿润泪痕。
云瑶放了床帘,不忍再看。
上元节当日,黄程从朗州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了回来。先是入宫述职,把朗州情形一应交代了,又要配合多番签字留档,辰时入宫,折腾到酉时八刻才得空,黄程将东西装好,急急忙忙去了许府。
许府不大,只一进二的小宅院,在上京城中并不显眼。黄程头一回去,也没想到许大人府上这般清简,险些走过,走出好几步又倒回来扭头看,仔细瞧着大门上的牌匾,确认就是此处,才上前去敲门。
流萤正在书房写字,听闻黄程来了,心下一喜,忙去了中堂。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流萤再见黄程,却觉她去了一趟朗州,许是历练不少成长颇多,眉宇间恍惚有了几分前世影子。
只是好在,这一回不似前世,终于是积了善德。
黄程却有些不好意思,摊开了鼓鼓囊囊的背包,一面把里面东西一件件摆出来,一面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都是些小玩意儿,只是瞧着新奇,又想着上京许是没有,这才七七八八买了些带回来。
流萤仔仔细细拿起来看,只觉每个小玩意儿都好看,心里难得轻松愉悦,“这么多东西,也辛苦你从朗州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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