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的人影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脸,露出一张阴森血污的脸,似笑非笑。
“若想见她,就把药毒方子交出来,待她好了,自会来见你。”
庄语安仍是似笑非笑,脖颈无力,一张脸只能稍稍仰起,眼瞳上翻看向裴璎,慢慢咧开嘴,撑出一个诡异难看的笑。
裴璎皱眉,更想一刀杀了她。
庄语安忽然大笑起来,单薄的身体随着那笑声发抖,好似捱不过须臾就会断气,可她断断续续厉声笑着,上翻的眼瞳渗着血色,偏偏又不死,只死死盯着裴璎,喉咙里发出难听喑哑声:“殿下应、应当谢我才是啊。”
“我让殿下与老师重、重归于好,殿下应当、应当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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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某种意义上看,也是挺甜的[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72章
刑房昏暗阴冷, 只有二殿下脚边燃着一盆炭火。庄语安挂在刑架上,双手齐腕被砍断,只剩光秃秃的手臂被绑住, 任凭怎么动, 都只能颓唐地扭动, 她阴恻恻笑:“怎么?殿下不该谢我吗?”
裴璎冷冷看她, 只觉她疯了, 彻彻底底疯魔了, “庄语安, 你疯了, 本王从前竟不知, 你是这样一个疯子,什么事都敢做。”
“哈哈哈哈!”
庄语安仰着脸大笑,干涸的嘴唇随着笑容裂开, 渗出了血,她却不自知,仍是自顾自笑言:“殿下应该感谢我啊!若不是我,老师如今还恨着殿下呢!若不是我,殿下怎么可能与老师重归于好!”
话说出口,仿若陷入癫狂又得意的境地, 庄语安睁着眼睛看裴璎,看见她端正干净地坐在自己对面, 看见炭火隐约照在她的侧脸, 尊荣华贵,公主之姿,就这般凌驾自己之上,从身到心, 轻而易举碾压自己。
她忍不住想,若自己是二公主,二公主是自己呢?是不是老师看在眼里的人,便是自己了?是不是如今垂死般挂在刑架上的人,就是裴璎了?
庄语安笑声渐弱,只剩狰狞的神色还停留面上,她冷冷望着裴璎,心知自己出身不可选,做不成尊贵的二殿下,只配做如今的阶下囚,被人砍断双手,猪狗一般关在牢狱之中,求死一般过活每日。
她也想死,可心里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只不过是想再看一眼老师。即便是恨,也想再看一眼,就一眼......
“若非我让老师失忆,让老师忘了对殿下的恨,殿下如今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审问我吗?”
“殿下得了我天大的好处,不说感谢也就罢了,还砍断我一双手,将我关在这里!”
“难道殿下敢说,心里没有庆幸老师失忆吗!没有庆幸老师什么都忘了,可以由着你哄骗欺瞒吗!”
裴璎不愿再听,只觉得恶心,觉得脏污,开口打断她:“阿萤是人,不是由你摆布的木偶。”
“什么?”
裴璎定定看向她的眼睛,看着已然失了人形的庄语安,道:“阿萤是活生生的人,是完整的人,不是由着你,或是我,或是这世上任何人摆布的木偶。你想要她爱你,便该值得她爱,不是如你这般用药毒害她,摧毁她的身心,只为了让她做个乖顺的人偶,由着你欺瞒。”
裴璎与她说话,亦是同自己说:“你不懂得如何爱她,也就永远不配得到她的爱。”
不止是庄语安,就连裴璎自己,从前也不曾明白何为真正的爱,更不曾学会如何去爱她。
许是直面流萤恨意的瞬间,又或是夜色中疯了一般赶去救人时,也或者,是自己将惊慌的阿萤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哄她入睡时......
很多个这样的时刻,让二殿下终于渐渐领会,何为真正的爱与宽容,更让她明白,自己和流萤之间天然就是不对等的关系,流萤走向自己,是秉着愿死的决心,决意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爱这一场。
她燃尽生命爱着自己,却只得到一腔恨意,多年错付。
裴璎垂眸,其实从一开始,从自己与她情意萌发的那一刻,就该是自己护着她才对。
“庄语安,其实你我都错了。”
“错?”
庄语安瞪大了眼睛,狰狞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错?我错就错在没有带老师离开上京!若我带着老师离开,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地方,就不会是如今下场!我和老师也永远不会分开!”
总归是要死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法,只管撒泼发疯地喊:“裴璎!我没错!我一心全是为了老师!全是为了老师!你凭什么说我有错,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爱她,我就不能!凭什么你的爱是爱,我的爱就是非分之想!”
“裴璎!我没错!我没错!若不是你横加阻拦,我和老师早就心意相通!早就是两情相悦了!那天晚上若不是你来,一切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想要药毒方子?做梦去吧!做梦去吧!”
疯魔到一定程度,便是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裴璎不愿与她在此纠缠,心里又记挂流萤在内殿,怕她睡醒发现自己不在,心里又会难过,站起身要走,又看了眼庄语安,冷声道:“两情相悦这种痴梦,就别再做了。你骗她,说你和她相爱,可她从来都不信,不是吗?你靠近她,她却宁愿死,也不要你,不是吗?”
“啊!啊!啊!”
庄语安骤然崩溃,凄厉喊声穿透刑房。裴璎只是静静看她,看她末路困兽般哀嚎,整个身子疯狂扭动,却不能从刑架上挣脱半分。
狱卒候在外面,听到里面喊声凄厉,只怕二殿下有事,慌忙冲进来,见是庄语安发疯,忙一边一个将她死死按住。
裴璎走上前,离她很近。狱卒领会,一手抓着庄语安的头发,迫使她仰头面对二殿下,力道之大,几乎可将她的脖颈折断。
“庄语安,不要以为你能要挟本王。若是你甘心死前都不能见她一面,要把药毒之方烂在肚子里一起死,那便随你吧。”
言罢,裴璎转身往外走,再不看她。身后一瞬死寂,随后爆发出一声凄厉喊声,“二殿下!”
裴璎停步,并未转身,只听庄语安的声音在背后,气若游丝,夹杂着哭声,“二殿下,我说、我说、我说......”
春日将至,上京城冬寒渐弱,每日夕阳西下时,红黄金光漫天,煞是好看。黄程有了庄语安的药毒方子,重新配了药,眼下虽才用过两日,还不见什么大起色,可裴璎日日仔细看着,只觉流萤面上较之前似是红润些,也不像前两日那般时时刻刻昏睡,一觉睡醒,总能撑着大半日清醒。
只是流萤仍旧怕人,除了裴璎与黄程,旁人还是近不得身。
这日夕阳极美,流萤午间用药后,饱饱睡了一觉,精神得很。裴璎扶着她起床,替她穿好衣裳,望了望窗外夕照,柔声道:“今日夕照很美,我们去前苑坐会儿怎么样?”
流萤垂了眼睛,有些犹豫。这几日被裴璎悉心照顾,她虽比刚醒来时好了不少,可心里的恐惧,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弭。一听裴璎要带自己出去,心里又忍不住想起小安说的话,她恍惚记得,小安曾说过,自己若是走出去,就会有人会杀了自己。
裴璎看出她的犹豫,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的。”
“阿萤,你终归是要走出去,是要好好活着的,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夕阳,说说话,好吗?”
流萤回握住她的手,许是受了鼓舞,终于点了点头。
启祥宫前苑有座凉亭,裴璎命人搬了两把圈椅过去,又给流萤的椅子上铺了厚厚软垫,扶着她坐过去后,又让云瑶新拿了手炉和绒毯来,仔仔细细给流萤盖好,把手炉塞到她手里,收拾妥帖了,才觉安心。
夕阳西下,余晖打在脸上,照的面上一抹鎏金般的美。流萤侧头看她,觉得真是好看,怎么看,都觉得心中欢喜,笑着靠头在她肩上,“你真好看。”
流萤醒后这些日子,说话总是突如其来,没什么缘由,一开始裴璎不习惯,几日过去倒也习惯成自然,听她如此说,只淡淡一笑。
流萤靠在她肩上看夕阳,看日落西山时光芒勃发,大有将这世间烧毁的架势,又美,又锋利,叫人明知不可靠近,又忍不住靠近。
她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或许从前见过,只是都忘了,实在可惜。
“阿璎,同我讲讲从前的事情好吗?”
“你想听什么?我讲给你听。”
流萤想了想,痴痴望着天边落日,道:“那就讲讲你我初相识,讲讲你如何喜欢上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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