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扇子,垂眸轻轻问着:是你在搞鬼吗?
无人作答。
便也不知答案为何。
在一干琐事过后,楼洇跟着国师一起私下见了新帝,距离近了才发现新帝并非男儿,只是被当做男儿养大的女孩。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东雨的皇位上就算坐了一只公鸡,也不会有人妄议,更何况是个能够与臣子们言语的女帝呢?
说来也是巧,北阴刚捧了个傀儡女帝出来,南雪前几个月也死了个皇帝,现在掌权的恰好是死去皇帝千防万防的摄政王,西晴本就女子方能登基。
没多时,有宫人匆匆赶来,国师得了信便离开了,留下楼洇与新帝相伴。
新帝在读书,她念得磕磕绊绊,似乎是字还不太认得全。
记忆里很少会有新帝这般模样,每个坐上这东雨帝位的新帝头几日总是肆意挥霍,过了几日得知了一些旧事,一边惶恐自己活不长久,一边又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变得生疑,变得残虐。
不过似乎也有例外就是了。
新帝忽然问:“这个字我不识得。”
楼洇上前,看了过去,念出了新帝不识得的字,“这是蛰,藏伏的意思,指的是冬日里昆虫藏伏土中。”
她仅是一眼,便看全了新帝在看的东西,原以为还不识字的新帝看得却是记录在案的卷宗。她心生疑,问道:“不过陛下怎么在看这些,惊蛰城容家一案,这是前些年的案卷了。”
新帝顿时一慌,“它一直在这里,我,朕只是好奇才拿过来看的,是我,朕不能看的东西吗?”
“陛下如今贵为东雨之尊,自然是没有什么看不得的,只是识字须得循规蹈矩,陛下当从千字文习起。”楼洇与她说着话,心思却全都落在了被她握在手中的案卷上。
新帝松了口气,还是个孩子,什么心思都摆在了脸上,也不知道她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之后的时间里她安静陪着新帝读书,等国师回来,楼洇才停了下来。
国师看了眼正在读书的新帝,将楼洇唤走,离得远了,国师才问:“听说昨晚西晴女帝去了你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叔父。”楼洇笑了下,“西晴皇室那点腌臜事,叔父应当比楼洇还清楚。”
前任女帝非凤女之身却能登上帝位,说起来,还得感谢她这叔父呢。若非东雨秘术,恐怕那位女帝连个亲王都当不成。
国师沉默,似乎是不太想提起这方面的事,楼洇只当看不见,恭维着他。
“说起来,她恐怕还得感谢叔父,若非叔父出手,她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早在她抵达西晴认亲的那一日便该死在她的“母皇”手下了。”
这下国师终于开了口,叫了停,“不过是些陈年旧事,莫要再提了。”
“是。”
这一停,刚刚的话题便也跟着这个莫要再提被压了下去。
楼洇在宫中坐了一会儿,看着国师教导着这个不知从哪寻来的新帝。
未到午时,她便请了辞。
“从前可不见你这番匆忙,府里头那姑娘就这么招你喜欢?”
楼洇笑了笑,“她与我这一生牵扯不清,自是要多在意些的。”
说到这,国师没有再拦她,楼洇走时还听见国师在同新帝说起这朝堂上的大臣,不过都是些糊弄小孩的玩意。
东雨的运转靠得可不是这些被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皇帝在这个位子上做得不久,寻回来的皇帝参差不齐,并非开国皇帝所想的那般,转世后也是个英明神武能带领东雨强盛之人。
或愚昧,或荒淫,或残暴……换了那么多任皇帝,自然是有些不太像平常人的。许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宫中也迎来了新帝。新帝一登基便在上朝那日将所有的官员都斩了,美其名曰先一步去到那黄泉迎接他这个新帝。
世人皆知,东雨皇帝是一道阎王索命符。
楼洇离去的步伐渐缓,她遇见了在宫中服侍的老人,新帝年年换,这宫中的人却不是,幸运些的服侍了一个又一个新帝,不幸的早早就下去陪起了那黄泉中的旧主。
“陛下殿中的那份惊蛰城案卷是什么时候放到那里的?”她心有疑虑,在意着这份事,若是不查个清楚,心便难安。
被她唤住的宫人似乎还记得这件事,想了一下后答了出来,“……应是那位活了三月的陛下让底下的奴婢寻来的。”
这宫里头没人会去记新帝姓甚名谁,新帝也不会告知旁人自己的姓名。真要论起来,最多也就是添上个活了多久的前缀。
楼洇也想起来了。
那是被她亲手喂了毒-酒的新帝。
活了三月有余的新帝。
楼洇脸上的轻松写意顿时便散了去,她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生生将自己的唇咬出了一口血,待到宫人不安喊着她,楼洇才回神,与宫人说了声无事,一手将溢出的血从唇角边擦去。
楼洇出了宫门,在那见到了昨晚才见过的熟人。
两个人都曾来跟她找过“西初”。
她们面容相似,站在一块又不会让人错认,真不知道先前是怎么假扮对方的。
这又是她不识得的一件事,她虽总说自己什么都知道,可有些事情并非是看多了,听多了便能明白之事,纸上谈兵与真正的领兵打仗还是很不一样的。
西晴的女帝,她见了自然是要行礼的,好在女帝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倒也没揪着楼洇先前的种种不敬。
只是与她点了下头,示意了一番后,女帝就上了马车,留在下面的便只剩下她的孪生妹妹。
东雨的朱槿姑娘。
早在容家一案发生前,关于朱槿姑娘的全部经历便被整理成册放到了她的桌案前,若西初有意翻找一下的话,或许现在还能找见这位朱槿姑娘的记录,只可惜西初不好奇。
……也难怪她不好奇。
她曾说过的,这人命好。
虽遇难,可总会碰见些贵人相助。
没看现在,分明与她做了交易,早该长眠于地下了,却能好好站在她的面前。
今日之前,她若遇见这位朱槿姑娘,应当会是相当平和的心情。
她露出了平日里惯有的假笑,柔声说着:“我以为朱槿姑娘会去找她的。”
楼洇先提起了话头,被放到她的桌案上关于东雨的朱槿姑娘的记载里曾提到过这位朱槿姑娘能言善道,是个见着讨厌的人都会挂着三分笑的假人。
而现在这位他人口中能言善道的朱槿姑娘在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不太争气的话。
“我也以为。”
不争气的朱槿姑娘垂下眸子,像是在与她话家常般娴静平淡:“她说你今日不在府中,我确实想着趁此机会去见见她。只是后来又想,见着了又能如何?我又能做些什么吗?”
朱槿并非像她表露出的那么平静,只是习惯了藏起诸多,将一个完美的假人推到台前。
人在这世上总是如此,戴上一层假面,变作另一人,她如此,她们亦如此。
楼洇没有作答,笑了一通过后便变得沉默了起来,此时此刻安静万分地听着朱槿的后话。
“人生不过几十载,她遇见过的人从稚儿成为大人,熟悉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拥有着许多她或许有过的亲朋好友。她顶着陌生的脸,陌生的姓名,成为陌生的自己。”
世间不乏聪明人,西初也非什么戏园子里唱戏的,习惯了扮作他人为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既是普通人,自然也会有被发现的那天。
她从未想过,会没有人发现西初的异常。
楼洇想着,于是再次审视起了这个自己只见过两面的人。
“我不知她该是何种心情。”
何种心情?
自当是生不如死。
“我不曾遇见过,所以我无法揣度她的想法。”
楼洇的口中布满了血腥的味道,她展开折扇,轻轻掩住自己的面,咽下那份血腥之后,方才冷声道:“所以你来找了我。”
“您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楼洇像是听见了一句很好笑的笑话般,笑了起来。今日她的情绪似乎还不错,一笑便停不下来了,都笑到眼角溢出了泪。她抬起手擦去那一颗泪珠,泪水沾到了指腹,并未留存。
是,她确实是什么都知道,这世间本该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笑了一通过后,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对方很明显比她以为的还要知道更多,在她的提问下,朱槿十分郑重地弯下了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问出了此行她自己最想问的事情。
“该怎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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