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迪特马尔人会赢。”
依稀间,德兰能够听到这样的结论。她以为这只是卡弗兰人一种精神胜利法,一种自我安慰的口头表达,而且马队还得继续前进,她没能继续听下去。
否则她必然会发现这是一场非常具有启发性的讨论:
“一堆卡弗兰商人给迪特马尔人放贷,您知道吗?从去年夏天到今年的4月份,那些人对外贷款的数额有7000万迪特,结果有6000万都给了迪特马尔,迪特马尔那个督政府下台前,迪特马尔整个国家收入也才7500万迪特……”
“我们金融界那些人士还从迪特马尔回购了超过12900万迪特的证券,就像那个维尔纳维茨省的,好吧,也许是叫做维亚兹维茨省,我们几乎把那个省所有的铜矿联合公司股票都买下来了……真有钱呢,我们卡弗兰人,买下希米亚王国所有的沙漠后,也要买下迪特马尔共和国所有的铜矿呢。”
“赫塔利安王国丢掉后,那个该死的迪特马尔银行还上调了贴现率,一下子从3%上调到了10%,本来还想看情况的那些家伙就像闻到血腥味的乌鸦一样,连忙把钱丢给迪特马尔人,生怕自己的一颗爱国心耽误自己赚钱了,唉,这时候就体现消息及时的重要性了,距离太远了,之前也没注意,这明显是迪特马尔政府给自己国民赚钱的机会……贴现这个词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发明出来的,我们伊斯卡诺现在还没有统一的贴现中心,资金当时出现了挤兑,帝国银行一个月的存款就减少了20%,这些钱想都不用想,都变成了敌人的战争经费。”
女人们七嘴八舌讨论着……“不管是为了国人生命,还是为了钱,为了经济,这场仗卡弗兰都必须输!”
“所以我说,迪特马尔的胜利,有这些人的一份功劳。”一个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女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她衣着虽然看起来朴素,仔细瞧却能发现料子都很好,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女皇陛下真该在一开始就把这些该死的商人都抓起来,枭首示众。”
但她很快就被周围女人的唾沫淹没:“这跟商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没有和迪特马尔的财政部打过交道,我们的贷款都只是普通意义的银行信贷,不是国家借债。”
她不知道这些不能出现在观礼台上的女人或多或少和商人有些关系。
“掩耳盗铃罢了。”少女说。
“至少我们赚的是迪特马尔人的钱,不像某些人,哼哼,去年迪特马尔农业遭遇了霜冻,一个月就向我们进口了360万蒲式耳小麦,然后一开战,女皇不让我们向迪特马尔人卖一个麦粒,有些贵族农场里最后那些小麦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大贵族就是好啊,横竖吃不了亏,战争花费不了那么多,全国人民来买单,我们家还响应号召,带头买了一袋呢。有本事他们把小麦免费发放给那些农奴啊,哦,我想起来了,免费发也没人敢要,他们怕自己所在的庄园被迪特马尔人占领后,他们要因为这一点点粮食跟着主人不远万里跑到伊斯卡诺来继续做奴隶。”
“有本事通过立法禁止我们向迪特马尔贷款啊,大不了大家一起不赚钱,如果是为了国家,我也愿意做这样的牺牲,我丈夫也是应征上的战场……”
“那贷出去的6000万迪特,还有那些金融界人士,不想迪特马尔战争失败的,您以为我指的是哪些人?即使我们和迪特马尔交战……哦,小姐,您身上这件裙子的款式可不是我们伊斯卡诺风格,你们家每个季度都要从迪特马尔的波尔维奥瓦特订购不少衣服吧?这叫什么?低调的奢华?”
……少女听到这些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聊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她之所以穿这身衣服,完全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的。
一个看起来很有些声望的女性站出来打了圆场,她是这些女人当中唯一一个有爵位的,她那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父亲几乎将自己的家产都当作了她的嫁妆,才使她嫁给了一位在伊斯卡诺几乎无人问津的子爵,丈夫不出席,她自然也不愿意上观礼台自找没趣:
“追求这次战争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修昔底德陷阱是每个国家都要面临的事实……兰德·兰恩上台后,两国经济发展速度上的差异实在太明显了……既然实力对比发生了变化,实力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算没有赫塔利安问题,战争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失败了总比以后失败了好……真主知道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长教训的,我们正是从经济的角度分析战争失败的原因:我们国家支付战争费用是靠征税,对内借款,可是迪特马尔人却是贷款,靠的外债。现在的问题在于,战场上的战争结束还不是结束,对我们来说,现在才是开始,战胜国的债务向来都由战败国来付,我看迪特马尔人强行军穿烂的那些靴子,我们也得额外付钱。”
这位女士没猜错,不过除了这类‘鞋革费’,卡弗兰对迪特马尔的战争赔款当中还包括了一笔长期赔款,那就是迪特马尔战死军官和士兵的抚恤金,是传统四笔抚恤金以及德兰新设立的抚恤金款项外的一笔。
她的儿子也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但什么补偿都没有,因为这是‘为国捐躯’,因为是‘为国捐躯’的儿子的母亲,要求物质上的补偿,本身就是对儿子荣誉的一种玷污。她的商人背景更是加深了这一观点的刻板印象。
而这位少女却不愿意转移话题,她自认真理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她大声发出了谴责:“哼,什么经济角度,说了那么多,其实你们还是想说这些商人对于帝国来说很重要吧?我承认贵族当中是存在着一些害虫,一些败类,但是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军官,大多数也是贵族,他们勇于捍卫自己的国家,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忘不了互相指责,别忘了,没了帝国,这些商人什么都不是。”
“……”有人上前想给这个单纯的近乎愚蠢的少女一点教训,很快就有另外一个人拦住她,摇了摇头,“算了……她都这么说了,您还要继续解释什么呢?”
“你们莫非是和那些商人沾亲带故,这里是商人居住的社区吗?在市中心,在这种地方……啊啊,果然父亲说的没错,商人都是只知道逐利的家伙,金钱完全腐蚀了你们,血管里的血都是冷的,这大概就是报应,自己死了,妻子也好,母亲也罢,眼泪都不见得会流一滴,那报仇雪恨的想法就更是没有过。”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少女对那位向她伸出援手的女性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言论,俨然是‘道德的化身’,‘世间正义的捍卫者’, “作为和你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卡弗兰人,我感到深深的耻辱。”
这时,好些穿着内斯塔夫伯爵家号衣的仆从从街道的一边小跑过来,喊着‘小姐’,喊着‘娜塔莉亚’。他们本来在观礼台上待的好好的,不知怎么,一转眼,自家小姐就不见踪影了——马上就到给兰德·兰恩献花的环节了。
这些女人也发觉了,她们彼此相视一眼,最后才有一个女人以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您是内斯塔夫伯爵家的小姐?”
娜塔莉亚脸上不无自豪:“我父亲正是内斯塔夫伯爵。”
先前那位伸出援手的女性脸上忽然显露出一种歉意:“我也感到深深的耻辱,不过是对于您的,我竟然和一个卖国贼的女儿讲话……啊啊啊,我们的丈夫,我们的儿子,这些被征兵、然后死在战场上的商人,他们要多么鼠目寸光才能像内斯塔夫伯爵这样卖掉这样一个大的国家啊!”
“卖国贼?!您这是在说什么?我父亲……”娜塔莉亚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想要维护自己的父亲,但是维护的话却在一触碰到那一双双‘不屑’的眼睛后,她忍不住怀疑、怀疑自己的父亲,最后她鼓起勇气,“我父亲怎么会是卖国贼?你们准是看到了那些偏向商人的报纸才这么说话,我父亲向来就讨厌商人,自然也不被商人们喜欢,您应该摆脱你们与生俱来的局限,把视野放的更大一些,出生在商人家庭,跟商人结婚生子,不是您的过错……”
她没说完,她家的仆人已经在人群中发现了她,这些失去了丈夫或者儿子的女人们看她的眼神没有仇恨,而是一种好笑。
娜塔莉亚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那个声音对她说:“去向我们的侵略者献花吧,您敢不按照您父亲的命令做么?”
她不敢。正如她逃离广场观礼台也不敢逃的太远那样,仆人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她,她也能为自己接下来的顺从找到借口:我不是心甘情愿给兰德·兰恩献花的,我主要是不能因为个人的行为连累到家里人,我是有家族责任感的人,这才能证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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