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视察阵地的。
跟随林道将军的有三个随从,一个是私人副官,一个是传令官,还有一个则是战时军事法庭的检察官。
西比尔没有去记那三个随从的名字,只是在林道将军问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时回答:“出于好奇,我想要看一看怎么打仗。”
这话一出口,包括林道将军本人在内,四个人本来有些灰暗的脸上都出现了明亮的笑容,仿佛是在就一种天真的愚蠢进行嘲笑,而西比尔毫无所觉,或者说她为能够成为这样的嘲笑对象深感荣幸。
她指着记事本上那两个画着圆圈的记号向将军询问,她想知道那是谁的连队,但林道将军听完后只是继续朝前方看着。
仿佛是为了照顾西比尔,所有这些人从马上下来,在快要到达另一支炮兵分队所在的位置时,他们前面又落下了一颗炮弹。但是没有爆炸。
“落下来的是什么?”西比尔以一种无知的表情问。
“是鸟。”林道说。
“这么说,你们也用这东西打人?”西比尔还是问,“能够打死人吗?”
老将军脸上的皱纹又要笑开花了,不过,西比尔刚说完,天空中又响起了可怕的呼啸声,突然,那呼啸声停止了,可是炮弹并没有落到地面上,只是啪嗒一声,走在传令官后面的那个检察官一头栽在了地上。
唯恐炮弹突然爆炸的副官和传令官赶紧翻身上马,伏在马鞍上掉转马头跑了。而西比尔则是在检察官对面停下脚步,以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他。检察官已经死了,而马,还好好的,都没有受惊。
林道将军眯着再眯就没有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在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后,他就转回了头,像是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西比尔想起了她在遇到风暴让德兰蹲下来保持相对静止的事情,她对于这时候想起来这件事感到非常愉快。
第56章仅仅
“那些家伙们的运气真不错。”林道将军一边这么说,一边走上山坡朝靠边的一门大炮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那里时,这门大炮发射了一枚炮弹,震得附近的空气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大炮周围冒出来的大片烟雾中,可以看见炮兵们已经从背后捂耳的姿势回复过来,他们将因为后坐力离开了原定位置的大炮推了回去。身材最为高大的炮手手里拿着刷子一个纵步就从轮子的一边跳到了炮口处,一名炮手在前者做完蘸湿作业后,用还在发抖的手把炮弹装进炮口里,他身后早就准备好的炮手则手持装填杆将炮弹压实……
也有些年纪的炮兵军官还没有发现林道将军的到来,从炮尾走到炮前时有些不小心,还差点摔了一跤,他以一个远眺的姿势看向黑夜中的远方,继而用他有些尖细的声音喊道:“没打中,偏了。”尖细的声音进而变得更大声,在西比尔听来微微有些变形:“炮口往右偏两英寸,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林道将军叫那个军官过来,这个军官的军衔是上尉,职位是连长,按照安德鲁公爵的命令,整支炮队的指挥权属于林道将军,这名连长应该服从林道将军的指挥。上尉右手四个指头紧贴着帽檐,向林道将军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但面上却带着一种做错了事的惶恐表情。
这支炮兵分队奉命炮击中路的敌军,但是西比尔发现,对方却是在朝着对面山头上的村庄发射着炮弹,原因是村前出现了大量的国民自卫军。
“您不该这么自作主张。”林道将军听了上尉的报告后,他像是观察着战场那样循着上尉的指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这是责备,可是也仅仅是责备,他并没有让上尉继续炮击中路,而是任由对方继续炮击那个村子。
两翼不用他操心,从这个炮兵分队所在的高地下面,也就是围绕着维拉斯湖的山谷里传来了让人分不清虚实的噼啪枪声,后面赶过来的那名副官在观察中发现了令人在意的地方,他使将军将注意力转到他那边,就在右翼,在公爵部署有两个两营制步枪团的前方,有一小队国民自卫军的骑兵正在向侧翼迂回过来攻击在散兵线后的战列步兵,可能是受限于地平线以及黑夜,那两个步枪团没有看到那队骑兵,没有任何行动,于是那队骑兵在足够安全的距离中威胁着林道将军的前线阵地,林道将军没有将这条消息传递给后方的安德鲁公爵知晓,而是命令从预备队中抽调一些人去加强右边。
传令官有些犹豫,但在传令之前还是大胆向林道将军提出,说不知道那一些人究竟是多少人。
林道将军没有回答,他朝着传令官用无神的眼神扫了一眼。那个传令官就不再说话,默默执行命令去了。
西比尔觉得这名传令官所说的没什么问题,在战争中,长官命令的含糊不清可是会出大事的,预备队也是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动用,而且如果要加强防御,公爵不是还给了林道一小队骑兵和六百名步兵吗?不过看起来,林道将军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会使用公爵的这些部队,哪怕这些部队在今天以前还算是他的属下,谁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但她总不可能在这方面多嘴什么。
这时,一个副官从前线那里跑来,带来了这样的消息:前线取得了很好的战果,中路进攻的那堆国民自卫军已经陷入混乱状态,正在朝对面的山里撤退。
林道将军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炮兵军官,低下头表示高兴和祝贺。他开始从山坡往下走,派副官到战列步兵那,命令他们维持战线,不要追击。但是派出去的副官在半个小时后回来说,士兵们都离开了阵地,因为国民自卫军逃跑的很快,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跑,因此团长命令追击。
“很好!”林道将军说这话时脸上浮现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神情,但西比尔很识趣,从那没什么感情的语气中就能品咂出其中一二来。
在西比尔跟着林道将军离开炮兵分队时,隐隐约约,从最左边的树林也能看到零星的火光,但是彼此相距太远了,林道将军手上也没有多余的部队调过去,他便派一名军士骑马去告诉那边掷弹兵营的营长,要他们尽可能地将敌军消灭在树林里,因为他这边部队都追出去了,帮不上什么忙。
林道将军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公爵交于他的这些部队,似乎是将他们都忘记了。
西比尔对于林道将军同军官们的谈话以及对方所下的那些命令都看在眼里,她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是作为一名指挥官,但林道将军的存在并不比任何一只猴子在他这个位置上干得更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下任何实际上能够称作是命令的命令。他只是努力装出一副指挥官的样子,在下属没有依令行事以及自作主张时仍保持着这副样子,似乎只要这样,所有发生的成果尽管不来自于他的直接命令,但也是符合他个人意愿的。
西比尔看得出来,因为军衔和职位所限,在阵地上的底层士兵们并不清楚他们这位将军的底细,那么,就冲之前林道将军表现出来的那种所谓的‘大将风度’,虽然只是在阵地上逛了一圈,士兵们的精神面貌就让兴奋盖过了恐惧,那种想要在长官面前表现一番的跃跃欲试,在许多资历较新的士兵身上表现的非常明显,就是某些老兵们也认为林道将军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毕竟,那位安德鲁公爵在从来都不会迈出他那顶帐篷……
林道将军带着西比尔一行人越过堑壕,一路往下,这里的枪声响的仿佛就在身边,因为射击会带来大量白烟,他们愈往前面走,就愈是看不见什么,但是,这也愈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真正的战场。
西比尔开始碰到伤员了。
有一个人,被子弹打中了嘴巴,她看着那个人一只手捂着腮帮子,一边发出呼哧呼哧像是猪叫的声音,吐着血。而她碰见的另一个人则是被两个人架着,他的喉咙处血肉模糊,血就像是从瓶子里倒出来的那样流到他的前襟,他脚下的泥土往往不等他脚踩到那里就完全变了颜色,那张不甚年轻的脸上有一种痛苦,几乎和恐惧融为一体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小径,沿着山坡,或许说该是山沟的一处通路往下走,在稍显平整的土地上,有几个并排躺着的人,这些人是被自己人从前线拖回来的。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士兵,并不是所有人都受伤了,他们看到了林道将军,但是还是我行我素互相喊叫着。
在前面一点的一团白烟里,已经可以看到打退了进攻,这时候在稍作休整的一排排士兵们,为首的军官看到了将军,立马叫喊着去追刚刚的那群士兵,要求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归队。
西比尔闻着浓重的硝烟味,看着那一张张被火药熏黑的脸,有些人在给枪支做护理,有些人正从口袋里掏出子弹玩,还有些人,她看着离她有些远的一些士兵还在射击……可是,既然敌军已经被打退,这射击又是在射击谁?她问他们,毫无疑问,他们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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