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敲响,陆询舟没有去搭理,而是自顾自地对着在死亡面前枯竭的灵感较近。
直到门外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陆寺卿,本宫能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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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年来,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处。
陆询舟进入官场后成长了许多,这使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面对任何人,即使心有不耐烦,她也会以温和的态度应对。所以李安衾也不知道自己的这次贸然来访在陆询舟心中到底是如何定义的。
“殿下寻臣有什么事?”
李安衾看着散落一地的废稿,抬眸对上那双不复少时清澈的眼眸,心仿佛也被揪紧了。
女人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小绥也是本宫的女儿。”
陆询舟笑了。
“所以殿下这次不打算和他们为伍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便把她们当年的矛盾揭开。
李安衾没有在意她的嘲讽,而是淡淡道:“那几个人已被本宫关到了公主府的地下室。”
话音刚落,陆询舟欲落笔继续拟写祭文的手一顿。
“陆寺卿想要如何处置?”
耳边是女人清冷的声音。
普天之下,没有人是天生的圣人。
陆询舟可以是朝堂之上的端方君子,亦可以是为亡女报仇的母亲。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公主殿下,目光坚定:“臣要他们生不如死。”
李安衾莞尔:“陆寺卿的想法倒是和本宫出奇的一致。”
坊间传闻,若是夜晚的大理寺狱是所有恶人闻风丧胆的地方,那么摄政公主府的地下室则是人间无间。世人皆知,当朝摄政公主看似永远冷淡疏离,实则阴晴不定、心狠手辣,与祖母高祖皇帝的暴虐有过之而不及。
“殿下寻臣就为了此事吗?”陆询舟温声问道。
李安衾看着眼前憔悴又温和的陆寺卿,眼神柔和了些许。
“询舟。”
“我们能和好吗?”
陆询舟一怔,随即心虚地低下头。
“不能。”
女人坐了过来,像过去那样搂住她的腰腹,笑里带着泪。
“小山你都那么累了,为何还要倔强?卿丞相去了,小绥也去了,明明也不爱你的夫君,却强行忍着一切。我承认我的错误,当年是我无理取闹,是我自私自利,可我也得到你的惩罚了。”
“我理解小绥去后你心情低落,因为我也很难过,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原谅我过去犯下的错,好吗?如今哪怕让我做你的情人[二]也行,只要让我在你的心里重新占有一席之地,我可以被你做任何事。”
“我想安慰你。无论是心情上,还是身体上,我都想要。”
陆询舟眸色微动,看着低声下气求和的公主殿下,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的结局。
微凉的指尖抹去女人的眼泪,下一秒美眸中的水色震颤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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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送走了公主殿下,陆询舟终于肯从书房出来用膳了。
那时,梅观尘和赵管家已经将小绥的后事料理了一半,饭桌上不提白事,于是陆询舟用膳时未曾过问后事的情况如何。饭后,两人在亭中对弈,梅观尘一边下棋,一边同她说起丧礼举办的一些事宜。
讲完后,陆询舟便输了。
“陆辞非,你的状态很不好。”
梅观尘收拾完棋子,忧心忡忡道。
陆询舟不语。
趁着天还没黑,他们再下了一局。
那时天边的夕阳正好,余晖洒在二人身上。
陆询舟执起最后一子落于棋盘上。
梅观尘,这一局你输了。
“鹤衣,我们和离吧。”
对面的男人闻声抬起头,没有任何一句质问,他只是温柔地笑着点头。
“好。”
[一]酒精依赖者戒酒会有戒断反应,一般持续2~5天就缓和下来了。
[二]这里的情人指“走肾不走心”。
第97章 禁脔
一年前,扬州。
因为陆玉瞻对自家妹妹的为人极为放心,遂让陆询舟早上独自去卿府办理遗产过户的事务,自己则留在广陵卿氏的家族墓群里继续守孝。
中午在已故的外祖父家用完膳,陆询舟谢绝老管家让她在府上午休的邀请,而是孤身前往闹市。那时她站在小秦淮河上的某座桥上凭栏静望秋日午后的天高云淡,突然身旁便蹿出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为首的少年伸出脏兮兮的手。
陆询舟利落地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放到小乞丐们的老大手中,那老大验过钱后,给身旁的老二一个眼神,老二立马站出来,同陆询舟汇报任务的结果。
“陆娘子,你托我们去寻访的那些人有的回老家了,有的失踪了,还有的去岁深冬时因病去世了。”
陆询舟听罢神色凝重。
这些人可全都是当初随阿娘奉丧归葬的家仆。
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
“对了,陆娘子,我们今天去与你碰面的路上还遇见一个娘子,她好像知道你的意图,还给了我们一张纸条,让我们转交给你。”
老二讲完后并未直接拿出那张纸条,而是和小乞丐们一起盯着陆询舟。好歹年少时也是混过市井,陆询舟瞬间意会,当下又拿出一吊铜钱。
老大见了钱眼睛冒光,刚想伸手去拿,不料陆询舟将手中拎着的那吊铜钱往后一移,令老大的手抓了个空。
“先给我看看纸条上的内容。”
老二爽快地交出纸条。
陆询舟打开纸条,但见上面写着:华安酒楼三楼天字一号,有您想知道的真相——关于她的死因。
她若有所思,先前试探过这群小乞丐,他们不识字,而且她并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这张纸条伪造的可能性很小。
陆询舟把那吊铜钱交给小乞丐们,而后头也不回地混入人流中。
华安酒楼就在这附近,她连问了几个路人便找到了这家酒楼。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她来到了三楼的天字一号间。
甫一进门,她便看见老熟人谢无祟。
陆询舟惊讶:“谢无忧!”
她对谢无祟的记忆还停留在这人最初用的假名“谢无忧”上。
“陆娘子,坐。”谢无祟笑道。
待陆询舟坐定后,谢无祟亮明了身份。
“我此行前来,是代表燕王殿下。”
陆询舟眸色微动,随即又起身,认真地看着谢无祟。
“抱歉,我不结盟。”
谢无祟的笑意愈盛:“在下知道陆刺史永远是支持正统天子的一派,可您真得不想知道卿丞相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吗?”
陆询舟本欲转身离开,听完这句话,她冷冷地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们提供的消息是真是假?”
谢执事秀眉轻挑,敢情这小娘子比她阿娘还难对付。不过她早有准备,女人失笑着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请君细看。”
陆询舟半信半疑地接过她手中的两封信,而后坐回位子上
入目,是她熟悉的字迹。
如果说字体还有模仿的余地,那么信末的防伪印章就绝对错不了。
这是一封李安衾的亲笔书信。
读完信上的内容,陆询舟如坠冰窟。
在这封信中,李安衾下达了对卿许晏刺杀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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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当陆绥的丧事举办完后,陆询舟便与梅观尘和离了。她想补偿梅观尘,可他却只是摆摆手,取了足够的盘缠钱后便拒绝了剩下的那些丰厚钱财。
“我无需补偿,祖母和小绥走后我也彻底心灰意冷了。这几年我打算去云游四海,闹够了便回福州归隐,若是有缘的话,我们会再相遇的。”
那日,陆询舟十里长亭送别知音,暮色弥漫,渭水边上兰舟催发。她不能喝酒,于是以茶代酒,劝梅观尘复饮数杯。事后,陆询舟挥笔而下,赋诗一首赠别知音。
赠梅郎
暮天凝碧乱云横,愁对秋山落日倾。
古亭衰草迷征雁,浊酒离亭送客程。
身世飘摇同野渡,江湖摇落感浮生。
愿借渭江千叠浪,送君明月满潼关。
梅观尘收了赠诗,一时无语凝噎,最后只是强忍悲伤,笑着留下此生与她的最后一次对话。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辞非,今朝一别,我只道珍重,亦始终相信你我缘分未尽,尚有重逢之日。”
话罢,梅郎拿上行李登船离去,斜阳对秋水,山青卷白云,但见小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陆询舟的视线中。
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是这等萧条冷落的清秋时节。那时陆询舟便笑了,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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