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好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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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陆玉谈将陆询舟带回叛军后,燕王便更加赏识这个洞察力敏锐的年轻人。
陆玉谈笑道:“我那好妹妹可是摄政公主的软肋啊。”
燕王抿了一口兰陵美酒,目光探究地看向身旁的陆玉谈。
摄政公主和陆宰相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可是朝臣们早已心知肚明。
燕王摇摇头,割下一块牛心给身旁的陆玉谈,亲切地唤上陆玉谈的小字。
“晏修,千万不可低估人性。李促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轻易为爱拱手江山?”
“玉谈受教了。”陆玉谈恭敬地做了个叉手礼。
“不过这陆询舟的价值大着呢。”燕王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军师,“老何,你有什么看法?”
军师笑着摸摸自己的长须:“在下的看法与将军不谋而合。”
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拿起酒樽碰了一杯,而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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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询舟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整个冬天,期间或许是因为燕王用从南魏抢来的珍贵药物给她续着命,那场本该置她于死地的大病竟然有了好转。
除夕之夜,陆询舟恹恹地趴在窗边,眺望窗外夜深千帐灯的壮丽景象
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幼时的晨间,阿耶上朝前把她和兄长们关在书房内背书,寒冷的冬日天色未明,年幼的陆询舟揉着惺忪的睡眼,书背了一半注意力便飘到窗外,五岁的陆小山一边望着银装素裹的庭院,一边在心里向往着自由。
她这辈子似乎都在追求自由。
陆询舟拼尽全力,可最后总是一败涂地。
门边从传来响动,有人提着食盒走进来,他默默在屋内的案上布好菜,而后走至她的身旁,笑道:“小山,新年快乐!”
对于身为燕王幕僚和亲信的大兄陆玉谈会出现在叛军中,陆询舟丝毫不感到意外。但是当三兄陆玉裁以军中校尉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陆询舟倍感不可思议。
自从三兄参军前往巫州镇压起义后便了无音讯,家里人都以为他战死了,殊不知陆玉裁在参军之初为了得到平等的对待,故意掩去丞相之子的身份,谎报姓名和身世上了新的户籍,最后拿上新户籍入军参战。
最初,他在巫州镇压起义立了功,于是被提拔为校尉。因为后续巫州重建的问题,这支军队在此驻扎了一年有余,当军队动身离开巫州后,他本以为终于能回乡探望亲人们了,不料原来是陆玉谈暗中杀害了许太尉举荐的武将,扔出一头替罪羊后便成功独揽在巫州的大权,顺顺利利地率领军队前往陇右道与造反的燕王军队汇合。
陆玉裁想跑,可是军纪森严,最初与叛军合并的几日内有好些战友们都试图逃跑,但都被巡逻的军官们当场逮捕,一刀刺死,最后还被剥了皮挂在军营的训练场上示众。
陆玉裁怕了,他可以是骁勇善战的校尉,但也可以是贪生怕死的世家子。
好在校尉是个低阶的武官,陆玉裁参军期间从未见过陆玉谈。否则按照那厮锱铢必较的脾气,恐怕要把这些年自己欠他的仇债一并还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在这些心惊胆战的日子里,陆玉裁被不知情的上级派遣为监守陆询舟的军官。兄妹两人如今在叛军中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思绪回到当下。
陆玉裁摸摸妹妹脑袋,温声请求道:“小山,先吃一点东西,不要让三兄担心好吗?”
陆询舟不语,从窗边走向案前,她坐下后便安静地动筷,听话地吃起陆玉裁带来的那些饭菜。陆玉裁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妹妹沉默寡言、麻木不仁的模样,他由衷地心疼。
案下的拳头冷不防地握紧。
小山这辈子全被那群权贵们毁了。
从当初眼眸清澈的少女到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从为民请命的清流之臣到如今病殃殃的叛军人质。
很久以前他就劝过小山莫要靠近那个女人,结果小山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陆玉裁懊悔,当初说什么尊重妹妹的决定,他就该强硬一些,什么“人生就应该大闹一场,悄然离去”,你看看你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三兄。”
“嗯?”陆玉裁回过神来,关切地看向妹妹。
“他们让我写一篇讨伐她的檄文。”
王朝统治之下的百姓们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很容易受到蒙骗。陆询舟是百姓们眼中的清流之臣,如果真写了讨伐李安衾的檄文,把那些燕王要求的“莫须有”的罪名陈列上去,天下大部分的百姓肯定都会相信陆询舟的所言所写,到时候燕王造反的正当性也会大大提升了。
陆玉裁莽了一辈子,这个中缘由他想不明白,但他明白此刻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倾听,于是他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拒绝了,我以为他们至少会为了俘虏我的价值而不敢动我。事实如此,可他们却开始当着我的面虐杀百姓。”
话音刚落,若不是残留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惊动门外巡逻的守军,陆玉裁险些拍案而起怒斥叛军不义。
一群啖狗肠的畜生!
“三兄。”陆询舟眼尾猩红,溢出眼泪,“他们把我带到那间密室,当着我面,强迫我看那些场景。”
我好怕,也好恨。
一个漂亮的民妇只因誓死守护着她的孩子,便被当众扔给叛军们侵犯,并被活生生地割下肉,被他们塞入孩子的口中。
而陆询舟脖间被人抵着刀,被要求亲眼目睹这一切。
不止这些血腥的场面,还有好多好多,最初病愈的那些日子里,她被强行囚禁在那间屋子里,观看了无数叛军虐杀百姓的场景。
她眼神茫然地微微低下头,双手抱头十指没入发中,失声痛哭。陆玉裁连忙抱住她,轻拍着妹妹的肩膀温声安慰。
“最后我还是亲手写下了那篇檄文,辱骂摄政公主暴虐侈汰,痛斥朝臣贪赃枉法,弘扬燕王起义承……天命,褒奖这支军队是……仁善之军。”
最后四个字,陆询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那时,陆玉裁只是抱紧了妹妹。
他萌生了一个坚定的想法。
他要带小山逃离这片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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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安八年的早春,一篇署名作者为陆询舟的《为燕王讨摄政公主檄》横空出世,将这次叛乱推向了高潮。
文章从维护幼帝李琰的角度出发,列举摄政公主和朝中奸臣的罪行,声明起兵的缘由是清君侧,而非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全文文辞严正,气势磅礴,用典使事恰到好处,情绪与结构相辅相成,可谓极富说服力和号召力。
是日,刑部尚书裴之周于朝堂之上,奉命朗声念出这篇气势磅礴的檄文。
愈近末尾,裴之周愈发悲愤。
这分明就是妥妥的污蔑。
“呜呼!黄钺既麾,白旄所指。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
话音刚落,朝中一片寂静。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李安衾当着群臣的面笑了,她摇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无趣。
“这天下,不还是李家的天下吗?”
朝堂上无人敢应答。
“许太尉。”
“臣在。”
“燕王与你年轻时同为同僚,如今他造反了,那么本宫现在派你出兵征讨,如何?”
“微臣谨守命!”
李安衾本以为她那生父一时昏了头,于是调集来兵马后不忘遣人致信于他,信中已然细致列出他起兵造反极有可能大败的原因。不料,陆询舟居然出现在叛军中,她虽疑心她的小山写下这篇檄文的隐情,但不论如何,这篇檄文的作者就是陆询舟。
这是燕王对那封劝降信的回应,是陆询舟对自己歪曲事实的声讨。
下朝后,李安衾坐上回府的马车,窗外是阴沉沉的天,她叹道:“燕王果然要执意造反。”
这个家,也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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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安八年,二月。
京兆大都护李琼枝在得知粮草线被切断的第一时间便凭借经验推断——父王造反了。
为了避免被牵连,她立马率军退回安西四镇,同安西、北庭节度使借兵征讨叛军。另一边,燕王的叛军被前来支援的河东节度使、剑南节度使困在潼关,得益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虽然人数远少于叛军,但到底还是强有力地牵制住了造反的军队。
此后不久,李琼枝同安西、北庭节度使率军从后方突袭叛军,给予其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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