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衾余光看着那人,眉间微蹙。
可是在辇上,当她闭目小憩感受到小伴读那探求的目光时,她其实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她就是莫名想恶劣地看小伴读露出困窘的神色。
“皇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杂乱的思绪。
那边陆询舟停下手头的活儿,寻声抬头就看见一个容貌精致、衣着华贵的少女一下子坐到了公主殿下的身旁。两人不仅共用一张席子,而且那少女还笑嘻嘻地直接搂住了自家殿下的胳膊。
身为官宦人家的子女,认人的技能自是不可或缺。只一眼,陆询舟便认出这位女子就是当朝二公主——李吟霁。
陆询舟脑海里闪过那些背的滚瓜烂熟的信息。
李吟霁,年十五,封号信阳。皇后江氏的小女儿,太子殿下与长清公主的亲妹妹,同样是圣宠无边。
这会儿,门外又走进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他脸上还带着些许无奈。
“吟霁,莫要打扰到皇姐了。”
他说完便规规矩矩地朝李安衾作揖。
“李孜见过皇姐。”
“都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李安衾在陆询舟眼里还是头一回笑,“不过霁儿还是要跟你孜哥哥学一学,规矩一点不让父皇母后操心才是。”
陆询舟低头又继续研墨。
嗯,李孜,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燕王的嫡次子,年十六。虽为世子,却因为上头有个在朝中精明能干的养姐,所以平日里的心思便全放在琴棋书画上,还是长安风花雪月榜上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皇姐,这就是父皇给你找的新伴读吧。”李吟霁注意到一旁人的存在,她用带着玩味的目光扫视了陆询舟一眼,“不愧是陆玉裁那风流浪子的妹妹,模样生得还真是上乘。”
“二殿下莫要胡言。”陆询舟头也不抬地回道。
陆询舟可不怕她。她家大人皆是位高权重的两朝老臣,就连太子也要敬让三分,何况这位二殿下。
后来李安衾问起,为什么陆询舟明明身份不凡,可她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毕恭毕敬,且凡是只听她的话。
对面是刚出浴的美人,眼波流转,肤如凝脂。
听罢,美人含笑,丹唇微启,道:
惧内,从见到夫人的第一眼做起。
回到正文。
陆询舟正专心研着墨,话音刚落,谁知李吟霁却一把夺走砚台,陆询舟手里的那块墨锭瞬间便悬了空。
一滴墨水顺势滴在了檀木书案上。
“你倒是敢说教本宫。”李吟霁眉眼一弯。
“李、吟、霁。”
李安衾故作严肃,一字一顿的叫出李吟霁的名字。
李吟霁悻悻地把砚台还回去,嘴上还要嘟囔着:
“好哇,女大不中留,皇姐都学会帮着外人了。”
“霁儿别闹,学士快来了。”李孜见李吟霁胡言乱语着,十分有眼力见地把人给带走了。
李安衾看着蔫儿吧唧的小皇妹跟着李孜分别坐到了他们的伴读身边,这才转向陆询舟,在称呼上纠结了一秒后,正色道:
“陆询舟。”
陆询舟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
“臣在。”
李安衾看着这人对自己与霁儿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心里不免一阵好笑。
“霁儿自幼被惯久了,性子不免有些乖张,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陆询舟乖乖点头。
“臣知道了。”
余光撇见白须飘飘的学士走了进来,李安衾赶紧正过身去。
那边,小伴读静静地将研好的墨水推到她的手边。
细腻肌肤与清凉的红丝砚相触。
李安衾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第4章 含笑
侍讲的谢学士一把年纪了,苍颜华发,下巴上的白须都长到了胸口。
不过他看上去精神矍铄,尤其是讲学时,他侃侃而谈,声音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关于各种政治上的见解是一针见血,还兼能旁征博引,诸子百家的著作是信手拈来。令学生拍案叫绝的同时,又感叹其学识渊博。
“国之根本在民,人民生活是否幸福往往是衡量一个国家是否真正富强的标准。”谢学士捻捻胡子,“而圣明的君主和有才干的官员在位百姓就不会受饿挨冻的原因,并不是他们能够亲自种粮食以供百姓吃食,亲自织布以共百姓穿戴,而是因为他们能够开发天下百姓的增产生财之道。”
“衣服与粮食需要靠人民自己的劳动换取,举国上下百姓千千万万,君臣们要做的便是对应国情,借助法律,利用政府来颁布适宜的政策来引导人民过上安乐的生活。”
谢学士扫视了学馆一周,望着后排心不在焉的某人,目光一沉。
“现在我来抽一抽诸位。”他右手还握着一把戒尺,就这样背着身走到李孜的书案前,“燕世子,请。”
李孜淡然一笑,将左手把玩的精致玉器塞到一旁不知所措的伴读怀中,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谢学士用戒尺敲了敲他面前的书案,不急不慢地开口道。
“前朝历经百年兵连祸结,后有先皇拨乱反正,一统天下,这才建立了我朝。如今传至圣上,处理战乱遗留下来的局面依旧是我大晋君臣的首要之责。燕世子对此,可否结合目前国情,提出一个首要方针。”
李孜挑挑眉,从容不迫地答道:
“学生认为,首要的便是增强法制建设。老师刚才也说了,社会的安定是人民幸福生活的基础,而作为中央政府,理所应当要利用法律为人民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有了这样一个环境,人民才能进行劳动生产。”
“当然,酷法是不可取的,应礼法结合,最好用道德指引他们。法律是治理国家的工具,但不是政治清明与否的基准。学生建议我朝可以效仿西汉兴起之初,废除苛刻的法律,去掉繁琐的规章,使法治简单易行。”
“当时虽然法网宽疏,然而吏治却成绩斐然,社会秩序蒸蒸日上,人民也没有邪恶的行为,生活安定兴荣。因为,在学生看来,治理的关键在于用德,而不在于用严厉的刑法,刑法只是德的一种载体。”
谢学士欣然地点点头。
学馆内的学生当中,有几个好事者带头鼓掌,于是学馆内的学生们便受了这感染,几乎所有人也跟着鼓起了掌。
陆询舟与李安衾是这几乎中的例外。
“殿下不认同燕世子的观点吗?”陆询舟侧过头去,看见李安衾一副淡然的模样。
李安衾没看身边的小伴读,不置可否道:“陆询舟,你既然不认同李孜的观点就应该举手站起身来阐述你的观点,而不是心虚,故意来问我。”
她低头在课本上做着批注,从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去看李孜的热闹。
“毕竟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时,就需要那一部分人的坚定不移。”
尽管面上说着冷的话,她心里却愣了愣。
直接叫全名,会不会有点生硬啊?
那下次怎么叫她?
询舟?
不行,太亲昵了,感觉更像是情人间的称呼?
小舟怎么样?
不对!这是母女间才会的称呼吧!
眼见着李安衾正有条不紊写着簪花小楷,突然,那笔锋一歪,划出了一小道墨迹。
再看李孜那边,这掌声刚歇下来,前方不远处有个人举起了手。
“陆询舟,你有何看法?”谢学士眼里有了些笑意,“站起来说说。”
“老师,学生认为燕世子的观点大部分都是正确的,只不过这法治不应当放在首要。”
“何出此言?”谢学士故意问道。
“开国之初,百废俱兴,这农业才是首要。”
李孜对着远处的人眯了眯眼睛。
陆询舟。
姐姐的新伴读。
他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学生觉得,建国之初,前朝战乱遗留下的局面满目疮遗,百姓还处于贫苦的生活,人性如此,一旦贫困就很容易产生邪恶的念头。”
陆询舟顿了顿,说实话,看到李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就有点担心自己才来崇文馆上学第一天就要得罪人。虽说她不怕他人报复,但这日后的人际关系怕是会艰难些。
不过她也只停了一秒,便又继续道:
“大家有没有想过?如今国家统一,国土之大百姓之多并不比夏禹、商汤时代少,再加上没有发生连续多年的水旱灾害,然而国家的储存却比不上禹、汤之时,这是为何?”
馆内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在思考着陆询舟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唯有李安衾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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