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水龙头的声音,盖过隐隐呕吐的声音。
程巷垂头站在原地,并没有跟过去。
陶天然整理好仪容从洗手间出来,发现程巷将一室的遮光帘全都拉开了,大亮的天光透进来,好像要晒透这一室阴暗的霉。
陶天然的脚步,停在自己足边的暗影里。
程巷唤她:“陶老师,你过来。”
陶天然立着没动。
程巷顶着余予笙的五官,面上的神情通常是疏懒而慵妩的,此刻却蹙着眉,不停步的走到陶天然身边来,一把攥住她过分细瘦的腕子,不耐烦似的,攥着她走到窗边阳光下来。
陶天然不知在家待了几天,双眸不适应光线,眯了眯眼。
程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你搞什么?一大把年纪玩失恋啊?听你的意思,你跟你前女友应该分手很久了吧?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陶天然默然良久,开口,嘴皮有些干涸的开裂:“是,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你这样给谁看?她看得到吗?”
陶天然又一阵沉默,开口:“是,她看不到。”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一字一顿,像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那你还这样干嘛呢?有什么意义呢?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作下去了,该吃饭吃饭该洗澡洗澡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你头发真的很油你知道不知道啊?”程巷语速却极快,连珠炮似的连气都不喘。
陶天然不讲话。
“你到底在过不去什么?不会是突然想明白了恋爱时对人家不够好、心怀愧疚吧?”程巷甩开陶天然的手腕:“好啊你不是说我像她吗,那你把我当成她,你想说对不起是吗,你想说你自己以前做得不够好是吗,来啊你对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马主任的一席话点醒了程巷。
让人过不去的不只是“失去”,更是“来不及好好说再见”。
陶天然在一片天光里仍微眯着眼,缓慢摇头:“可你不是她。你说过了,你不是她。”
“那你暂且把我当成她行不行?”程巷低吼:“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也许……”
也许她能够听得到呢。
陶天然又一阵缄默,窗外的风透不进来,可程巷觉得她在初春的风里摇摇欲坠。
“说啊!”
把你心里的对不起说出来,程巷心想,这件事就真的过去了吧,她放过自己,陶天然也放过自己。
陶天然凝视着程巷的双眸。尔后程巷发现,陶天然并非在凝视她的眼睛,而是在凝视她的睫毛。
程巷回望着她。
陶天然翕了翕干涸的唇瓣,最终,用高烧不知几日的低哑声音,轻轻的说:“我爱你。”
如果你真有机会能够听得到的话,我想说的不是“对不起”。
而是,“我爱你”。
******
程巷低下头笑了。
睫毛垂着,指尖反反复复掐着自己的指腹。接着掀起眼皮,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陶天然,好似要看清她这一刻的神情。
她现在的五官长得沉妩,唇角一挑就带上嘲讽的冷意:“你到现在才说你爱她?”
“你早干嘛去了?”
从前的程巷,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小姑娘。
她穿着皮卡丘连体睡衣下楼去喂流浪猫的时候,会记得哪只猫昨天吃得少了、哪只猫没有来、以及哪只猫格外瘦小。
她会悄悄多给它们一些猫粮,然后把其他更健壮些的流浪猫引到一边去。
可是这样的程巷,每当秦子荞问她:“陶天然到底跟你说过一句准话没有?”
“答应当我女朋友不是准话哦?”
“不是说这个。是说,她有没有说过她爱你什么的。”
“秦子荞。”程巷夸张的抱起双臂:“你竟然能说出爱这个字,你好肉麻喔!”
秦子荞一搡她胳膊:“别打岔。到底有没有?”
程巷吸吸鼻子,抬手揉一揉鼻头,咧嘴笑着说:“我忘记啦。”
陶天然是一个从不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人。
有时候程巷甚至觉得她不是回避,她就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
就像她过年时也不回港岛一样。
到这时程巷站在陶天然面前,顶着另一个人的皮囊,质问:“你早干嘛去了?”
陶天然没有反驳,点点头:“是,我早干嘛去了?”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你还能把她追回来吗?”程巷觉得自己在发抖,心里气得快要爆炸。
陶天然又一阵良久的沉默。
接着点头:“是,我不能把她追回来了。”
“因为她,不肯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陶天然走到窗边,拉起所有的遮光帘,屋内再次陷入一片不辨天日的昏暗。她撇下程巷坐回沙发上,抱起双臂,微低下头,后颈的脊骨瘦到明显凸出来。
程巷拔腿就走。
走了两步,她觉得心里堵得慌,绕到厨房将那袋开封只用了一点的五常大米抱起来,气势汹汹出了陶天然家的门。
该说不说,别墅区真的不好打车。
程巷又忘了叫网约车,站在路边怔怔的愣神。
偶尔路过的行人都在看,这个身姿高挑穿长款风衣、一头卷发浑身媚骨的女人,站在路边,为、为什么抱着一袋开封过的五常大米。
程巷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掏手机叫网约车。
回到家,她气呼呼将大米放进厨房,踢了一脚大理石流理台,又抱着自己的脚趾跳了半天。
她就是生气,特别特别气。
上次看陶天然哭她就气。这次听陶天然说“爱”她更气。
陶天然到底上不上网啊?冲不冲浪啊?在没在网上看过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啊?
啊?啊?啊?
当她一个人躺在大雪纷飞的斑马线上时,她心里想过要报复陶天然的。她就想看看像陶天然这么冷淡的人,如果为一个人心动是什么模样。
现在她看到了。
应该有种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感觉对吧?
可是。
陶天然爱上的不是她穿越后更漂亮、更富有、更才华横溢的这个人。
陶天然反应过来,自己爱着过去那个普通的、有些话痨的、心思敏感又细腻的小姑娘。
陶天然说得对,程巷不会再给她反悔的机会了,这就是程巷对她最好的报复。
程巷抱着踢肿的脚趾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又单脚蹦进厨房,洗了手,从米袋里舀起两勺米,倒进砂锅里给自己煮粥。
她还给陶天然买什么五常大米啊?闲的吧她!
陶天然这种迟来的深情配吃五常大米么?也就配吃个稻花香!
程巷一想起这包五常大米的价格,就怄得心绞痛,抬手在胸口捶了两下,拿柄长勺搅着锅里的粥。
然后对着一锅咕嘟咕嘟的粥,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是为陶天然感到难过。真的,她一点都不是为根本就活该的陶天然感到难过。
她是在哭,为什么她的父母,等不到只是出门买碗凉皮的女儿回来。
为什么秦子荞拿起手机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想吐槽一本小说,却听到对面只是一阵忙音。
为什么乔之霁凭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脚跟,回过头却找不到曾放开她手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陶天然幡然醒悟自己原来深切的爱着一个人,那个人却根本不再给她后悔的机会了。
程巷汪啊汪的哭得停不下来,手中的长勺忘了搅动,粥还糊锅了。
搞什么!她呜啊呜的哭得更伤心了。
刚刚穿越的时候,她曾作为余予笙、给昆浦公司的季度设计提出过一个主题,名为“遗憾”。
她曾觉得,还没一起看过海面浮游生物扬起的“海雪x”是遗憾。
还没到过一天能看三次日出和日落的黎明村是遗憾。
还没去南半球追过“神之眼”般的昴宿星团是遗憾。
到头来,她才发现:
原来最深切的遗憾,都藏在人们不曾留意的日常里。
以为一切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根本是世界造就的最大假象。
没有了。
人生根本由“遗憾”构成,是因为,一切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第48章 程巷想
[如果有天我想你了,
我会给你打一通23秒的电话。
让你听我22秒的沉默,和1秒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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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巷倒在地上,缓缓睁开眼。
当她意识到自己又晕了过去, 第一反应是低骂一声弹射起来:她灶上可还熬着粥呢!这要是砂锅熬干了造成天然气泄漏可怎么办!
可当她弹射起来的时候,她一眼发现——灶台上的火已经关了。
熬好的砂锅粥摆在一旁流理台上, 不太像样,毕竟之前就已糊了底, 但此时看起来尚算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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