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一阵气氛局促,陆砚雪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她刚才当众教训你,只是因为怀疑你是曲行虎的帮凶。”
“你不是吗。”彭庭献哼哼着笑了声。
“对,我承认我也是,”陆砚雪萌生一丝恼意,彭庭献态度吊儿郎当,对待自己仿佛一个一眼看穿的跳梁小丑:“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曲行虎绝对没有死。”
“嗯哼。”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裴警官。”他气鼓鼓地撂下一句。
“裴警官”三个字精准吸引彭庭献的注意力,他终于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哦了一声,刚要正儿八经和他探讨一下这个话题,台上的麦克风忽然响了一声。
他随众人循声望去,嘴角立马扬了起来。
听什么八卦,裴周驭本人就坐那儿呢。
裴周驭调整了下桌台上的麦克风,试音完毕,没什么情绪地冲旁边狱警使了个眼色,等待间隙,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
看这架势,接下来似乎要进行一场他并不是很情愿的演讲,没过多久,下属狱警带着一位上身赤裸的omgea回来,连同身后一起上台的,还有几位处于危险周的犯人。
队伍的最后悠哉悠哉地跟着一个女人,蓝仪云的恨天高踩上台子时,裴周驭沉稳清晰的嗓音刚好从麦克风中传出。
“从左往右,分别是一、二、五监区危险周的犯人,所属长官,自己上来领,”他停顿,眼尾漠然扫过台下的何骏,盯着他的同时又凑近麦克风补了句:“你。”
伸出一根食指,当众指着何骏:“领的最多。”
台下爆发出一片小范围的哄笑,其他监区的执行长官忍俊不禁,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新上任的年轻长官身上。
何骏面色铁青,浑身刺挠得如同被扒光示众,他把头深深埋下去,头顶继续响起裴周驭冰冷无情的宣判。
“一旦发现所辖监区犯人出现发情迹象,应该先在最短时间内报备七监,由我陪同去往医务室观察情况,再视犯人身体状况决定是否带回七监留观,而不是直接把人送来。”
“何警官,”裴周驭拍拍麦克风,故意让声响狠狠砸进何骏的耳朵里:“你当往我这儿丢垃圾吗?”
彭庭献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低笑,前排有人回头看他,蓝仪云也在此时不轻不重地咳嗽了声,警告裴周驭注意言辞。
裴周驭没有理会她,放眼直接朝观众席的彭庭献看过去,他捕捉人脸的能力快到恐怖,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里,只用一眼便精准定位到了彭庭献笑嘻嘻的脸上。
“笑这么开心。”
裴周驭握着话筒,叫他名字的声音随麦克风一字一顿地放大:“彭,庭,献。”
彭庭献被点名,在观众席里大大方方举起了手,坐着,没站,仰起刚被扇了一巴掌的脸,满面笑容地微微转身朝各个角度打招呼。
他互动起来的模样非常自然,仿佛这并不是监狱里最严肃的集体总结会,而是他一人万众瞩目的商业演讲。
何骏也朝他看了过去。
“很满意,看到你的监区长官被点名批评。”
裴周驭隔着前排攒动的人头和他对望,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下次换你易感期,像垃圾一样被丢进来。”
彭庭献嬉皮笑脸地一歪头,耸了下肩膀,用平常说话的音量开口回答道:“没关系,裴警官会接住我的。”
周围人听见后都笑出了声,过道两边的巡逻狱警们发出呵斥,让嬉皮笑脸的人把笑容收回去。
以裴周驭的距离,并不能听见彭庭献的这句话,但根据他的表情和周边人的反应,不用找人代传,裴周驭也能猜到大概内容。
他一点点将趴在桌上的身体竖回,嘴唇离开了麦克风,一言不发地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桌上的话筒被一只雪白的手调整方向,蓝仪云俯身冲着麦克风发出一声“喂”,接着像他们一样眉欢眼笑地问:“开心吗大家?”
异常温柔的五个字,被麦克风放大后,却瞬间换来整个礼堂的安静。
彭庭献没表现出什么,因为恰好感觉脸颊一痛。
见目所能及的所有男人都老实下来,蓝仪云从桌上拿起麦克风,站在台中央,以镇场的浑厚气势字句清晰地开口:“我今天在这儿就总结三件事,说完我们散会,中途谁再让我听见笑一声,来我办公室,逗我开心。”
她竖起一根手指,礼堂灯光倾斜,猩红锃亮的指甲油上反射出一瞬刺眼白光:“一,何骏,你,作为第五监区最高级别长官屡次犯蠢,第一次,在碰到警犬失控冲撞队伍的情况下,选择私自处理,不上报,允许其他警官带走你辖区的犯人,造成犯人受伤。”
她说着,顺带冷眼朝裴周驭飞过去一刀:“这件事还有你,裴周驭,玩忽职守懈怠工作,为了偷懒让犯人代替你考核警犬。”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昨晚危险周第一天,何骏手底下的犯人状况最多,充分反映出严重缺乏工作能力,经验不足,也没准备任何应急预案。”
“三,我是规定了监区长可以开放权限,所以裴周驭跨区检查犯人为何骏亲自允许,不予处罚,但从今天起,是谁的犯人,就归谁管,出任何状况,我只问责最高级长官。”
台下一片噤声,何骏作为唯一被点名多次的人,脸色已然呈现出一片麻木的灰,他忍不住滚动了下喉结,有预感最具冲击的审判即将来临。
果然,停顿三秒后,蓝仪云下达了最终惩罚:“下周起,何骏冻结职权,进入观察期,第五监区暂时由裴周驭管理。”
“鉴于裴周驭也有错在身,十天后他的易感期也会来临,我会罚他重新戴上嘴笼,陪你们度过下一轮危险周。”
第22章
麦克风关闭,满座哗然。
第五监区的座席区里议论纷纷,犯人们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何骏仿佛被当众钉上十字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他回头,看见第一监区的长官冲他笑了笑:“就说你还年轻,再下去老老实实练两年吧。”
不止他,何骏顺着他身后看去,其他监区均已年近四十的长官们都幸灾乐祸地盯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摆出一副“我说吧”的样子。
他一时感到孤立无援,窘迫低头,无意间瞥见自己手背,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样,瞬时抬头去看彭庭献。
终于让他感受到一丝踏实的是,彭庭献此刻接住了他的目光。
他隔空和他笑着对视,像第一次见面亲吻他手背时保证的眼神一样,悄无声息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那是让他放宽心的意思。
台上蓝仪云宣判完毕后便关闭了麦克风,她离开礼堂,各个监区长上台领人,其余犯人则被巡逻狱警们统一带回。
回监舍的路上陆砚雪一直在叽叽喳喳,“完蛋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怎么就让裴周驭成顶头上司了”……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彭庭献听得耳朵起茧,趁队伍人多被冲散的时候,远离陆砚雪,一个闪身凑到程阎旁边去。
程阎这边也热闹得很,几个同样在清剿行动中落网的犯人围在他身边,偷偷摸摸地往他兜里塞烟,那是他们自制的烟叶。
这种稀有好货在监狱里可不多见,程阎来者不拒地把贿赂一一收走,一边抽着大烟,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给他们讲解方案。
年纪最大、服役时间最长、对监狱构造了如指掌———这些都成为了程阎备受犯人尊崇的原因,他们有求于他,他也热衷于指点迷津。
彭庭献凑过来时,程阎刚好用余光瞥到他一眼,以为他也馋了,非常大方地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来,偷摸且迅速地塞到了他兜里。
彭庭献感觉到裤包一鼓,转头看他,他一脸自信地冲他抬了抬下巴:“没事儿,放心大胆的,抽就行。”
彭庭献这才发现兜里莫名多了根烟,聪明人了然一笑,向他点头道了声谢。
中午午休期间,彭庭献叼着烟躺在床上打盹儿,监舍里都安静下来时,一位狱警以最谨小慎微的音量打开门,招手让他出去。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彭庭献没表现出丝毫犹豫,他并不诧异何骏会在这时候找他单独谈话,该诧异的人是何骏。
因为他发现彭庭献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叼着一根烟出来了,烟没点,咬在若隐若现的洁白牙齿间,烟身被嘴唇上的唾液微微打湿,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馋。
何骏这时候终于有了一次眼力见,也可能是曾经被别人这样对待过的原因,他非常殷勤而娴熟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手拢在他嘴边护火,一手凑上去给他点烟。
噼里啪啦的零碎火星燃起来,彭庭献久违地深吸了一口,令人上瘾的尼古丁清香直达肺部,他的鼻腔和唇齿间喷出白雾,缭绕浓烟中,唇角陶醉地向上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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