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应下来,慢悠悠邀马。
江守一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面,大热天里,正午的太阳最毒辣,街上零星走着些人,人不多,视野便很开阔。
等临近忠义侯府了,旁边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戴斗笠的彪形壮汉,汉子人高马大,不由分说挡住江守一去路。
“阁下有事?”江守一挑起眉问。
汉子声音浑厚有力,抱臂说:“前方是侯府,姑娘可在巷口等候。”
江守一接到的命令是,不管小夫人去哪里,她不能离开五十步之远。她侧首望了望走远的马车,目测这个距离,继而摇头道:“不成呢,超过五十步了。”
汉子抬手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沉声道:“多有得罪。”
江守一一掌推出,谁知此人身上功夫了得,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擒住了她的手腕,推搡中,二人当街过起招,又得不惊动旁人,江守一束手束脚,被拦路的汉子迫进了巷子。
前头的马车在路边停下,正好又是一个巷口。
燕姒捂着肚子下马车,喊澄羽说:“等不及了,我记得里头有家买包子的早点铺。”
“都在原地等候。”澄羽匆匆对护车的侍卫交代完,先进窄巷,“姑娘,再忍会儿,包子铺离得不远。”
小巷一边是大宅子的外院墙,违建的民户做点小生意,巡防为让这些人有口饭吃,管得也不怎么严。
燕姒跟澄羽到了包子铺前,澄羽掏腰包,给了卖包子的大婶儿赏钱,便道:“借您后头茅房用。”
大婶儿点头哈腰:“贵人里边请,民妇爱洁,都打扫得很干净的,进去右手边那个小间就是。”
她主动帮忙挑起了门帘,燕姒就等不及钻了进去。
澄羽挡在门口,朝大婶儿敦厚地笑:“您做您的生意。”
燕姒进了简陋的屋子,便见暗光里坐着人。
窄巷本就被高院墙挡掉日头,前面帘一落下,里头到正午时分也显得冷昏,大祭司不怕热,身上罩斗篷,里头的奚国服饰不愿脱下来,就这么靠坐桌边,单手撑着头。
“后边没跟尾巴吧?”
燕姒走近,单手行奚国掩唇礼,礼毕答说:“想办法甩开了。”
晞下半张脸泛白,红唇微张,道:“为师长话短说。十多年前相助荀兰离开椋都的人,是忠义侯府的于六。于家的人世代不为商,响水郡周府,同唐国皇室有瓜葛,至于究竟是哪一位,奚国的间谍没查出来。但眼下,为师知晓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燕姒仔细听着,恭敬地道:“师父说吧,徒儿记得住。”
晞从大袖中伸出手,翻掌朝上,龟壳摇动了两下。
“听闻你妻斗跨周冲,扳倒罗萱,她从庆州购置了一批轻弩,近日约莫有所动作。为师猜她会在端午动手,安排一出戏,助唐峻登储君之位。”
燕姒心头惊愕,面上还沉稳着,道:“师父可有指点?”
大祭司不仅擅医术精蛊术,她还有个鲜为人知的大本事,预天意,占卜。
三枚铜钱落至桌案上,尖长黑指甲轻拨铜钱眼。
燕姒见她轻微摇头,低声道:“卦显为下,凶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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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否卦
◎“我有充足的耐心,等你下手。”◎
“凶兆?”燕姒不由自主拔高了声音。
大祭司的手依次摸过桌上三枚铜钱,点头道:“上乾下坤,上下不合,小人得志,君子道消[1]。若是这般,你的处境会很艰难。”
燕姒心头大震,只觉眼前黑了一瞬,强忍下恐惧,缓了片刻,才道:“师父可有破解之法?”
昏光里的人,轻声笑了笑。
“你。”晞收拣铜钱,慢条斯理塞回龟壳中,“你是为师插手逆天改命之人,师父之前不是赠过新婚贺礼么?此时便可用了。”
燕姒瞳孔激缩,袖中的手攥紧。
她师父给了她一枚引神蛊,此蛊无主长期沉睡,催醒它的人只用喂食一滴眉心血,便可让其认主。而被引神蛊寄生的人,会受蛊虫控制,失去本心,对蛊主言听计从。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燕姒犹豫不决,晞抬起下巴,望向燕姒的眼神显得鬼魅。
“下不去手?你若是能用蛊虫控制住她,还至于处处受她身份压制?她的路不会平坦,为师保你存活于世,不是让你跟着她吃苦的。”
屋内气氛顿时冷肃,燕姒皱紧了眉,只觉着手中冷汗已生。
她沉声道:“引神蛊与幻蛊最要害的区别,是一经中蛊,终生受命,直至蛊虫衰死,或中蛊者身亡。徒儿……徒儿不想让她此生都失去自主能力。”
晞唇角的笑意压了下去,一改念头,劝说道:“丫头,你要想好。前路艰险,否卦主小人杀君子,你妻现有血光之灾,是她命重要,还是所谓的自主能力重要,让她听凭你的差遣,隐忍不发,方能躲过此劫。”
燕姒脑中是一团乱麻。
她师父极少卜卦,每卦叩问天意,逢卜必应。
可唐绮那么好的人,如何能承受一枚受限终生的引神蛊?一个作出承诺从不失信的人,她不该受这样的蛊。
这无疑于亲手毁掉她。
燕姒沉重呼出一口浊气,定心道:“成事在天,谋事却在人。我会让她听我的,纵使她一意孤行,我也会想尽办法去帮她。”
大祭司重新露出笑颜。
“甚好。”她道:“我徒儿长进了,敢与命数斗。你去吧,若唐国不能让你安然此生,为师再寻别的法子。今日一别,相见终有期。”
燕姒退后一步,拜了弟子礼,随后转身离开。
她走得急,晞目送她的背影踏入天光直至消失,愣了少倾,弯唇笑出一口森牙。
“我有充足的耐心,等你下手。”
-
菡萏院里的蝉,比公主府小院里的还吵。
荀娘子听着蝉鸣抄诗词,忽听窗外响起破风之声。
她抬头看去,于红英刚收金丝回袖,侧过头来朝她邀宠般笑。
“……你为何要同那无辜的蝉过不去?”
于红英双手把着轮椅,在廊子上来回打圈儿玩。
“这只叫得凶,吵着你了。”
荀娘子无奈叹气,道:“少杀生。”
轮椅还在转。
于红英哼声说:“我都没叫人把满院子的蝉捕了烧着吃,就这一只嘛。”
荀娘子心知她就这个脾气,摇头作罢,继续动笔。
外头来了人,在廊下给于红英见礼。
“主子,小主子回府了,这会儿正往菡萏院来。”
于红英把住椅轮停下,挥手道:“照旧,领她去花厅。”
她再回头时,已错失荀娘子眼中期许,只看到安静抄书的人,目光专注。
怎么就无动于衷了?
于红英忽然有些不甘心,扬眉问:“你没听见吗?”
荀娘子头也不抬,平静道:“不让我见她,是为着她好,她是公主妻,挂碍越多,越容易行差踏错。”
于红英扁了一下嘴,喊了随侍来推轮椅,嘴里蹦出两个字:“没趣。”
片刻后,于红英和小侄女在花厅门口见着了。
燕姒疾步上前,替了随侍的差,推着于红英进屋。
“姑母,近日可好?”
于红英道:“老样子,公主府有事还是你有事?”
燕姒窘迫地笑:“姑母怎知有事?”
女使们鱼贯雁行,进厅奉了凉茶和点心,忙完才退出去。
人走光后,于红英掰着手指数。
“元宵佳节你回府问柳阁老旧事和喜好,春日宴你回府打听金玲乐坊的行首,生辰次日你回府来取落下的医书……”
“姑母。”燕姒撒娇打断她,“是有至关紧要的事儿。”
于红英端了凉茶喝,抬手制止道:“让我猜猜,二公主继年前稽查百官后,要有新动作了吧。”
燕姒讨好地道:“姑母向来料事如神。”
“嘴越来越甜了。”于红英轻笑,“她是个步步谨慎的人,行事滴水不漏,早有精密布局,你来寻我,是因昨日她牵扯上命案,你心头没底。”
燕姒总不能直接说她师父给唐绮卜了一卦,便颔首道:“正是。我总觉得微妙,昨日之事,不太像是三殿下设计的。”
“但你想不出,就指望问我。”
于红英放下茶,在雕花窗户投下的斑驳碎光里乜望燕姒。
“想不出。”燕姒如实道:“我在公主府算半个耳塞目盲,但银甲军‘予夺生杀’四位副将里,不是有位专门负责情报和紧要人物动向的‘予’么?姑母若知晓,就同我讲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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