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绮道:“您辛苦了,库内还有多少现银?”
老翁马上指账本堆叠如大山的档房,对唐绮道:“现存黄金三百四十八万六千五百五十两,白银六百六十八万八千四百两,都有账。中宫每笔银子进出,全记录在册。奴婢学的就是算账,奴婢看得出,这些年,许多支出的银子都打着冠冕堂皇的名目,中间猫腻大得很,可奴婢实在人微言轻,走不出眼前铜门!斗胆一问,殿下可是,可是当今帝姬,二公主?”
唐绮的目光顺着她颤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心里默念了那两个数目,而后轻声道:“你慧眼识人。”
老翁又要跪,被她搀住。
“殿下,有宫女内宦平日来送饭时,奴婢多嘴打听着,心里才能够有个念想,一国国库,奴婢闭上眼都能看得见,这是根基啊……”
苍老声音哀恸,惹人动容。
唐绮无话,对眼下情形也无奈至极。
唐峻在前室寻了一大圈,没寻到一个铜板,此刻已回到二人面前,苦不堪言道:“二妹!二妹帮我!”
“看看再说。”唐绮重出一息,转头去问老翁:“现存的金银在何处?”
老翁抹泪回话说:“中室有一些,大部分在后室。”
周皇后没有弄虚造假,关于国库的事儿,她对唐绮说的是实话。
唐绮和唐峻走出国库的时候,已临近酉时,斜阳铺陈在红墙和宫道之上,兄妹二人的步伐踩上去皆是沉重。
远北侯带着五万大军,是个威胁。
奚国和亲路线泄露,是个隐忧。
周淑君放出去,是个后患。
他们此时此刻如同行走于刀山火海上的铁锁链,离了成兴帝,诸般困难接踵而至,稍有不慎,祸及整个唐国。
唐峻无比清楚地知道,只要稍有不慎,必定粉身碎骨,他显得很茫然,又觉肩上担子沉甸甸如巍峨高山,一时间全没了主意。
“阿绮,你是柳阁老的高徒,依你所见,此事应当怎么办?”
唐绮经历的困境比唐峻要多些,她有杀伐果决的气魄,临危不乱的从容,单是杀一人而降服看守国库的老御林军,就能体现一般。
唐峻问他,她就答了。
“依我的意思,放人出宫。”
二人走过一道拱门,唐峻倏然顿住脚步,侧目不敢置信地朝唐绮看了过来。
“放她?!”
唐绮点头道:“远北侯兵临椋都到现在还没递折子入宫,八成要反。如果奚国和亲路线由皇室泄露出去的消息,真被那个平翠姑姑给散布开,紧接着就是天下大乱,咱们现在打不起这样的硬仗,只能……”
她这个“只能”还没说出来,不远处宫道上匆匆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长史快步跑到唐绮身边,二话不说先扑通跪地。
唐绮顿声,问说:“咋了?”
白屿露出一副十分慌乱的模样,叩首喊说:“二位殿下,属下糊涂啊!”
唐峻现在听不得坏消息,耐心全失地道:“你倒是快说!”
白屿头都不敢抬,匍匐着说:“昨夜小夫人就回了忠义侯府,方才微臣进宫,在端门口遇到宫中车架,竟也是送侯爷和小夫人回侯府的!观侯爷脸色,他正不悦。”
唐绮踏过小门正站在一簇夕阳里,听白屿所说,脑中飞快闪过上午柳阁老入宫吊唁时问过她的一句话。
柳阁老当时将她拉至一边,悄悄问她,同她妻如何了……
彼时周围到处都是人,唐绮要给前来吊唁的大臣们挨个儿回礼,这话就只回了声“还是老样子”,柳阁老当时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
思及此处,唐绮大感不妙,脸色唰地变了。
她急问:“你为何不早与本殿说?!”
白屿跪在地上道:“昨夜太乱,属下心当侯爷担忧小夫人的安全,殿下又不在府中,侯爷这才将人接回侯府去照料。今日宫里宫外来回跑,事儿一多,就给忘了!若非方才见侯爷神态如对敌,只怕还没弄清楚,于家怕是与殿下有了什么嫌隙!”
唐绮此时已全无心思追责,她孤身闯皇宫,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柳阁老手里的东西交到她妻手里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她诸事缠身,别说白屿,她自己也给忽略掉了!
当下整个椋都里,有能耐一统三军勉强应对远北侯的人选,非忠义侯于延霆莫属。
于延霆生气,难道是得知了灵堂前,楚可心对他孙女出手刁难,皇嗣三人在场,却没有给其一个公道?
这是唐峻听完唐绮和白屿的对话后,第一个反应。
他焦躁不安道:“阿绮!要不你先出一趟宫呢,去侯府见见你妻!若有什么误会,要当面说清楚才好!万不能把于家给得罪了!”
而唐绮也急,她脑子想的倒不是唐峻想的,她当下唯一的念头就是后悔,不知为何,她特别后悔当初要写下那封和离书。
阿姒那样诚以相待又对她有情有义的人,看到和离书,该有多难过……
她做错了。
若说当初怕自己有朝一日遭遇不幸,对方受到牵连,她却又在这大半载的朝夕相处里,早已渐渐离不了这只小狐狸。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不愿同她妻分开了。
唐绮难得地慌了神。
她快步往出宫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就在宫道上奔跑起来。
唐峻看着唐绮远去的背影,立即吩咐白屿道:“你跟着去,找御马司给她备匹马!”
白屿应声走了,唐峻在原地伫立片刻,脑中飞快思索着一些细枝末节。
周淑君说的是三日之内,他们还有时间想办法解决,唐绮方才出口给出定论,话虽未说完,但定然有了主意。
许久后,唐峻忽然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唐绮和白屿消失的方向,宫道尽头是璀璨斜阳余晖。
没人听见,他自言自语道:“总算叫我知道了你的短处,二妹……”
-
唐绮得了马,正要快马加鞭赶往公主府,不料人还没出端门,就被一队元福宫的宫人跪地拦在了月华门前。
元福宫管事姑姑云绣跪在首列,见她策马过来,立时哭道:“殿下!殿下求您快去看看娘娘!”
唐绮单手扯紧缰绳勒住马,疾言厉色道:“母妃那里出了什么事?!”
云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嗓子道:“娘娘半柱香前寻的短见,被奴婢撞见了才救下来,吐血不止,怕是快……快要不行了……”
唐绮坐在马上,霎时如遭五雷轰顶。
去元福宫,她很有可能得不到阿姒的原谅,今日阿姒入宫跪孝,许多细节已浮现脑海,与她生分了,十有八.九是怨恨了她。
去忠义侯府,她母妃现下的情形,糟到不能再糟,是最需要她的时候。
进退两难。
踌躇不前不是她的性格,唐绮短暂思量,最终调转了马头。
元福宫的宫女们听到她策马去时,似艰难忍痛般地高吼出声。
“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契机
◎“咱们,就能回辽东了……”◎
听说元福宫的娘娘不大好了。
二公主殿下守在那里已经过去两日,寸步都不曾离开,就连太子殿下要寻公主议事,都是亲自去元福宫议的。
银甲军把消息报到清玉院,于红英把空碗递回丫鬟泯静手里,冷眼盯着靠坐榻上的侄女儿。
“听到了?”
燕姒点了一下头,目中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滚。
于红英皱起眉,语气不悦道:“她被事情拌住,不能来看望病中的你,咱们能理解,你现在这副样子,又作践谁?”
燕姒也不想这样。
她能理解唐绮,成兴帝刚刚离世,昭皇妃固执殉情寻短见,前朝还有远北侯虎视眈眈,唐峻这个当大哥的,又缺乏果决,时常畏首畏尾,什么事都要去问过唐绮。
唐绮先以国事为首,家事上,先以母妃为首,这才是唐绮的为人。
能理解,可忍不住心里觉得委屈。
她拿帕子擦泪,咬着唇,逼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道:“她可以不来,可她连派个人问一问都没有,她心里没有我。”
“可你一开始嫁给她,求的是什么?”于红英说:“求的是于家同皇室结为姻亲,不要再受皇室芥蒂。你与她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让你去抓住她的心,你怎反在此事上陷了进去?”
姑母的话回荡在耳边,燕姒不由得想起她同唐绮大婚时的情形。
唐绮披星戴月,携她去见了一个人。
曾经户部尚书楚谦之的庶女,后来平昌伯爵府的儿媳,唐绮跟燕姒的共同好友,楚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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