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是如何看待唐绮的呢?
那夜曾星月皎皎,也曾初雪洁白。
她们一同踏过夜色,唐绮看着踏追逐那份上天馈赠的纯净,那时候,她当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倾慕唐绮,不在那一夜,早在更早前,只是当时,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唐绮是这样的人。
矜贵骄傲,深明大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一念之间。
这样灵耀杲杲般的人如何会拘泥于小情小爱呢?
“可是……”燕姒鼻尖泛起酸涩,“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不念着她。”
韶华年华,情窦初开。
于红英看着小姑娘黯然神伤的模样,想到了自己的十七岁。谁又能毫发无伤平淡无波澜地过情关呢,这一遭,旁人无法插手,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想便想。”于红英合起袖,“情至深处,心心念念为一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于家儿女,当敢爱敢恨。谁定了拿得起就非要放得下的规矩?莫忘初衷,止步不前怨天尤人,太没出息了。”
燕姒伤怀道:“她心里没有我,我太难受了。我知道这样很没出息,也很想把她从我心里掏出去,可又忍不住对她有所期盼……好难,好难。”
于红英莞尔笑了,靠到轮椅背上注视她。
“人都贪心,你贪了,贪不到,才会有那么大的落差。可你哭一场,不睡不食,她心里就能有了你?无用之功。”
燕姒摆弄手里锦帕,沉浸在自我之中。
“她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
于红英的目光里有了诧异,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这个孩子由自己在身边教养一年,性格脾气按理来说已摸得很透,嫁人半年后,反而叫她看不大清了。
说她坚强,她又为情所困到如此地步。说她软弱,她又坚定果断的快刀斩乱麻。
实在是难懂,好像是……
好像是与那位二公主有了几分相似,难以捉摸。
于红英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不是一时气话,更加想要去审视她。
“既然你不要她了,今日我便派人去将你留在公主府的人和东西都带回来。”
燕姒毫不犹豫地接话道:“好。”
“这么痛快?”于红英问。
燕姒湿润的眼中眸光闪烁一瞬,咬着下唇点了头。
于红英便微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儿女情长的事儿先放一边,我且问你,远北杜家军扎营椋都百里之外,至今未给都中递折子,接下来唐峻和唐绮,会怎么应对?”
说起政事,燕姒振作起来,仔细斟酌一番。
“皇帝丧事没办完,太子未登基,周氏虽然受俘,但还没有处置,国库财权要收回皇室手中,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各地州府的征银节度使要换,他们会先办这件吧。”
于红英说:“不错,脑子还算清楚。”
燕姒接着道:“远北侯都兵临皇城脚下了,以唐绮的性格来看,皇室权威不容他人来冒犯,不管对方反不反,宫中必然派人去责难。”
室内炎热,泯静拿了团扇过来,站在旁侧,欲给于红英打扇,薄风一起,于红英适才想起房中还有第三个人,她们要论正事,她便立即抬手阻了。
燕姒见于红英抬手,顿时会意,用眼神示意泯静退出去。
“扇子给我,外头候着吧。”
泯静颔首把团扇交到她手中,快步退出后轻掩了房门。
澄羽见她出来,柱子也不靠了,挺身凑上前问:“姑娘怎么样了?”
泯静左右看了看,老侯爷临时派过来伺候的女使们,四散着各行其事,都离得远,她警惕着,快速道:“六小姐人在侯府,哪里晓得咱们姑娘有多喜欢二公主?不过有她在旁边劝着,姑娘好歹把药喝了下去。”
澄羽沉着脸说:“你可听到了别的什么?二公主都安然无恙了,姑娘为何这么难过?到底发生了何事?”
女儿家的心事哪好说给男子听,但澄羽又不是外人,泯静一脸为难,没了声儿。
澄羽拽她的胳膊,磨着人说:“静姐姐,求你了,给我说说吧,我担心姑娘,担心得很。”
泯静想把胳膊从他手中扯出来,这孩子力气日渐大了,扯了好几下都扯不动,他们如今到了这个年岁,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很不像话,没扯几下,泯静就有些脸红了,急道:“你先撒手。”
澄羽立马放开她:“我撒了!”
泯静拗不过,最终还是悄悄将二公主那封和离书的事儿,告诉了澄羽,澄羽听后,整张脸都给气鼓了。
“她怎么这样?!”
泯静拼命给他比禁声的手势:“嘘!我也是昨夜里才听姑娘说的,你别嚷啊!”
寝房里。
燕姒和于红英论时政,专心致志推敲朝廷现状,对门外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
于红英把玩袖里金丝线,漫不经心地问:“宫中派谁去?”
燕姒想了半天,说:“这要看太子打不打这场仗,如果他要打,咱们于家可能会被派出去,爷爷身为军机处总府,又同远北侯一道封侯,乃不二人选。”
“不是。”于红英摇头道:“若要打仗,远北侯带来了五万兵马,虽竭力伪装,但如此大规模行军,银甲军能探听到消息,锦衣卫十二所自然也能。反观椋都三军,互相不顺眼多年,难以统一作战,只有你爷爷才震的住他们。”
“那这时候让爷爷去交涉就不成了。”燕姒分析道:“爷爷要留在都中坐镇,要给下马威,不会让他去,神机营总督项一典呢?他此次护卫太子立下大功,人也是个能打的。”
于红英道:“更不会。唐峻手里没有军权,亲兵只能护卫东宫,项一典和皇帝留下的王路远,要成他的左膀右臂,于家和二公主这门亲事还在,他就不会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派出去。”
谈及此处,于红英话里的意思已很明确,唐峻定会防备唐绮,因为他眼下还没有登基继承大统。
只要一天没有当上皇帝坐上龙椅,他就一定会防范有人同他争抢。
燕姒垂首道:“长巷刺杀的事,官家还是办得草率了,若当时没有下令把近千敌寇全部斩杀,抓到活口,也许还能为公主洗脱嫌疑,不至于一根刺扎进太子心里拔除不掉。”
于红英说:“人无完人,何况来说,他那副病躯,哪里还撑得到那么久,事儿都急着筹办,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嗯。”燕姒道:“由此可见,官家设计扳倒周氏是势在必行。那么眼下只剩下一个人,徵姐姐。”
于红英总算露出一个赞同的眼神,她点头道:“是了,唐峻会让于徵先去打头阵,这也是官家当时非要于家再出一人来接管御林军的原因了。让你想明白这些,是让你知道一点,于家,马上将要出战。”
燕姒抓紧云被,蹙眉说:“侄儿知晓了。远北侯私自率大军南下而来,是要配合周氏逼宫造反,杜家名不正言不顺地来了,这么多日不递折子不返回,是因骑虎难下。除非再出一件大事,让都中不对杜家发难,给远北侯一个台阶,让她不受任何处置回撤。”
她心里惆怅,盖因她不知此战会是什么结果。
于延霆已多年不曾上过战场,如今年纪也大了,椋都三军比起远北的边防守备军来说,几乎可以说是鸡蛋碰石头,添上银甲军,想必也是一场苦战。
于红英却不这么想。
燕姒抬眸看她时,见她一双锐眼格外的亮,甚至是像在期待着一般。
于红英缓声道:“若于家解决了远北侯,届时向新帝讨要封赏,咱们,就能回辽东了……”
燕姒大震,顿时明白了那份期待意味着什么。
于家对远北杜家军,有胜的把握!
于红英陡然望向燕姒,一字一句如警钟大声敲响。
“二公主对于家眼下已没了利用价值。姒儿,你要想好,这门亲事,是竭力挽救,亦或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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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
唐绮命人绑了昭皇妃,临走前,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跪下磕头。
“母妃,父皇去了,大哥还没有登基,我听了您的话,没有同大哥争抢。眼下杜平沙迫近椋都,扎营处不过百里远,罪妇周氏手里的秘密只能带进坟墓里,儿臣要先解决此事,望您谅解。”
昭皇妃双眼无神,鬓发散乱,整个人在短短几夕之间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恨看唐绮,嘴里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唐绮头痛不已,窝着火道:“父皇废除活人殉葬制,就是不想您随他而去,您怎么就听不进去?”
“放屁!”昭皇妃竭力挣扎,但她没了什么力气,捆缚她的绸布丝毫没有松动,她哑声咆哮道:“我生于云水处,该翱翔原野!从前皇室困我,我同唐兴赌气半辈子,如今他走了,又是你来,你来困着我,我这一生,是欠了你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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