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救姒儿,这孩子要是救不出来,荀兰只怕也活不了,于其说她要救的是侄女的命,不如说——
她是割碎自己也要让荀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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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当上摄政王,是中立的朝臣妥协下的权宜之计,也是寒门在朝堂重新崛起的必胜之心。
刑部连易不吭声,户部尚书楚谦之还告着病,翰林院院首和督察院的宋玥华沆瀣一气,军机处拿不出别的主意,兵部上下颇有微词,但最终抵不住其余四部六科,大多只能趋炎附势。
此事一定,唐亦握住权柄,为图便利,暂时住进了当初的皇子所。
许彦歌和连易都是初次跨进这道门,二人路过庭院,都瞥到院中悄然绽放的几颗海棠花树,翠绿作衬,粉白相间,花开满枝头,尤为绚丽。
唐亦亲自出来相迎,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随即微微一笑。
“皇兄一直惦念着故人,他还没当上储君的那些年,年年要给二十四衙门的内官塞银子,托人照看这些海棠,后来他入主东宫成了太子爷,便让自己的亲信前来将养,再到他登基称帝,宿在花前也是有的,不怪它们开得这般好。”
许彦歌并未知晓其中隐晦,疑道:“故人?”
唐亦用眼角的余光瞄向连易,这人换下白衣穿墨袍了,墨袍袍裾在匆忙行走间起伏不定。
“皇嗣以前都要住这里嘛。”唐亦笑着敷衍许彦歌两句,把人往屋中请,“还是先议正事。”
连易没有向唐峻告密,意味着刑部对唐亦投诚,疑犯掌握在他手里,而他又来应唐亦的约,已是诚意十足了,唐亦却还要给他泼一盆冷水,去试探他的决心。
进屋时,他脸色便不太好。
许彦歌则不同。
太医院院判作出了诊断,鸩毒无解,唐峻是醒不过来了,唐亦留着唐峻也对周巧构不成任何威胁,心想事成过半,许彦歌眉梢都粘带着喜色。
她坐下吃茶,率先开口道:“殿下如今已是摄政王,接下来咱们要防止长公主获悉消息,提早返都。”
在这点上,唐亦与她想法一致,趁热打铁,要图个快准狠。
“本王已经让邹军去各处驿站打点了,但唐绮在都中经营多年,又有柳阁老生前的扶持,加上于家相助,眼线防不胜防,走漏风声是迟早的事儿。”
许彦歌看向兀自坐在旁侧的连易,指着人对唐亦道:“这不就要刑部的人助您一臂之力,早日给于家女定罪,早日结案。”
连易没喝茶,他在心中盘算怀公之死,当初他尚年幼,中了蛊解了疼,受奚国大祭司指使,一把火烧掉人家的房子,还意外得到了前朝名匠的手书,自此有了傍身之技,澄羽说,督察院查到了他的头上,而宋玥华为唐亦所用,压根儿不会去查前朝旧案,能查这桩案子的,就剩下唐绮了。
他活到今天实属不容易,苦心算计多年,还不想死。
思及此处,他抱拳道:“既是要尽快定罪,那臣便动刑了。”
刑部大狱里头,有各种各样折磨囚犯的花样,饶是铁血汉子,也熬不住几日。
唐亦皱着眉,眼底的异样转瞬便藏了。
“留着她,本王还有用。”
许彦歌和连易几乎同时一愣,宴席上那么许多人,觥筹交错都吃了不少酒,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唐峻中毒的经过,楚可心的确向于家女借了绢帕擦拭酒杯,酒水菜食一概没毒,栽赃之事十分好办,将于家女身上的绢帕搜出来抹上毒便能算物证,周巧能充作人证,饶是三司共审,也难以脱罪。
“王爷要用她作甚?嫁祸她,于家将受牵连,这是一箭双雕的良计。”
唐亦几次端杯又放下,“定她的罪容易,杀她更容易,但于家背后有辽东三十万大军撑着,一旦拿她开了刀,那个位置就很难坐稳了。”
连易倏而一笑:“唐国自开国以来,朝代几经更迭,却一直注重礼法,尊卑有别,嫡庶分明,成兴帝三个儿女,唐峻文武皆不算卓绝,他坐稳龙庭靠的是什么?王爷去思量,名正言顺四个字,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许彦歌附和道:“正是如此,于家女一死,于家和下毒谋害天子的事就再难脱开干系。”
唐亦眉宇频频皱动:“倘若于家就此反了呢?本王拿什么抵挡那三十万大军?”
许彦歌笑道:“那岂不是正中王爷下怀?辽东一反,远北和远西两方诸侯就可以用清君侧的名义,直入椋都勤王护驾!而唐绮作为于家姻亲,只要她动,便可就势定她早有反心啊!”
“容本王想想……”唐亦一时拿不定主意,起身朝许彦歌做了个礼,“先封锁消息,等本王拿到传国玉玺和国库钥匙,再做定夺。”
许彦歌和连易面面相觑,走出皇子所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一只乌鸦扑着翅膀,从海棠树上飞走,枝丫乱晃,晃下来片刻花雨。
连易顿住脚步,偏头看那花雨落尽,来送人的内侍出声提醒,他才敛袖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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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亲王府。
江平翠等那传话的乌鸦飞走,才回头对晞道:“王爷还有些犹豫,于家女对她来说,实乃命中一劫。”
大祭司翻身跃下房梁,落在罗汉床竹床上坐定。
“于家女,不能死。”
江平翠想不明白了,许彦歌所说与她所想本来是不谋而合,晞要唐国大乱,目的是让唐绮在边南腹背受敌,再无生机。
于家女一旦定了死罪,辽东很有可能就此反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大祭司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不敢问,因为人家随随便便扔只蛊,鸟兽都能成为耳目。
晞约莫是看出她的疑惑,疯疯癫癫地笑成一团,笑着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她蜷在榻间,一双妖异眼睛望着房顶。
“这一代又一代,本祭司让于家死过那么多人,辽东却没有反呢。生死且好操控,人心着实难辨。留着于家女的命,还能除掉银甲军,于延霆那小子就成拔了牙的虎,不足以惧。”
江平翠被刚才那一连串的笑声弄得心头发怵,坐在桌边半天本来就一动不动,直到听到这句话,便不是发怵了,而是整个人如坐针毡汗毛倒竖!
什么叫做……叫做她让于家死过那么多人???
江平翠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大祭司忽然坐直起来,拽过一缕长发,紧接着抬袖扫翻了案几上盛放瓜果点心的碟子。
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江平翠尚在恍惚,却见这女人魔障了般,抖着肩膀将那一根根白发扯拽下来。
“再坚持、再坚持一阵子,撑下去,大仇未报!一定要撑下去!!!”
江平翠眼见着她拔了许久的头发,而后瘫坐,双手撑在竹席之间,眼角滴出血泪。
光阴飞逝去,哪有人能真的长生不老。
江平翠直愣愣看着罗汉床上的女人,那层神秘似乎消散掉,眼尾的皱纹露出端倪,她的心怦怦直跳,隐隐猜测出了一个秘密。
这奚国的大祭司,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屋中静谧良久,晞忽然掀起眼帘,笑似邪魅,哑声问:“小丫头片子,本祭司,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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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反戈
◎“活过来的死人吗?”◎
飞霞关,景军将军帐。
“大将军!那位送来的。”
身着墨黑轻甲的副将弓身奉上一只锦盒,盒上印刻古朴花纹,分不清来处。
景国大将军季充猿臂狼腰,掀袍把锦盒接入掌中,双目眯成一条细长的窄缝,他对奚国大祭司送来的礼不敢轻举妄动,先在灯下细细研看。
“可有乌鸦使者传信?”
“来使说,盒中是九十九只麻沸蛊碾碎成粉末,兑酒水服食,可让我军将士血气充裕暂失五感,受杀戮之驱,啖血肉而存,刀枪斧钺难杀,唯惧火焚而灭。这……”
季充偏头,双眼如刀光凌厉。
“你想说让本将军慎重考虑此事,以防奚地来者不善,服用此蛊留下祸根,是这样吧?”
副将说:“古有圣贤云‘兵者,诡道也’[1],大将军不得不防……”
“哈哈哈哈哈!”季充打断副将的话,大笑着道:“奚地国君怯懦,宁肯将送子为质,送女和亲,都龟缩在毒障深处不出世,还非要让景国给他们报公主的仇,才愿意乖乖交出长生不老秘术,若不是用得着他们炼制治伤良药,老子早就把这帮刁民斩杀干净了!待老子打进鹭州,横渡陵江直取椋都,还怕他们不向我景国跪下来叫爹?”
“可一旦服用此蛊,咱们的将士,便形同死尸无异了,此法甚为阴毒,着实有伤天理。”副将心肠软,又规劝道:“大将军乃我辈翘楚,领军多年统御有方,咱们要打赢这场仗,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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