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充听他这般说,忽地红了眼。
“赢?!老子在唐绮手里吃的亏还少吗?五年前!捏着她未婚妻的性命都没叫她出城投降!飞霞关前的数座城池穷得叮当响,老子耗空粮草,当时不撤军只怕脑袋都丢这儿了!你以为上次使者飞来,老子为什么会溃败,真是卖唐绮一个破绽吗?奚地停了疗伤良药,过这个冬,刚挨完饿,兄弟们经得起跟她周旋几场?都他妈的退到飞霞关来了,再不全力出击,千秋霸业何时成?!”
副将扑通跪地:“是末将愚钝了!景国荒芜,牛羊存活日渐艰难,圣上对大将军寄予厚望,末将不该瞻前顾后妇人之仁,一切尊听大将军令!”
季充叹着气,把锦盒递给他,说:“去吧,兑酒水里,今夜犒劳全军将士,明日与唐绮殊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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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起,烽火熊熊。
边南守备军前锋损失惨重,东方槐中箭撤军,后头追兵不断,她徒手掰断插进肩头的箭矢,咬牙对身侧的卫晓雪嚷道:“速回大帐!景军今日不对劲,让大帅撤回鹭城!”
话毕持刀,转身迎敌。
卫晓雪勒马疾驰,却被一个断了双臂的景兵用身体堵住了路。
东方槐边打边退之余瞥到这番情形,大惊之下冲刺上去,劈刀砍掉此人首级,那颗头咕咚滚地,身体却如同拥有万钧之力,还在不知死活地冲撞战马。
在剧烈的撞击之下,战马嘶鸣着喷出鲜血,侧翻倒地的同时,连带着大骂出口的卫晓雪一并摔出去老远。
迎面又冲来伤重不倒的小股景兵,个个目眦尽裂,七孔流血还要顽强阻挠。
“见了鬼了!”东方槐当即大喝一声,接连砍下数颗头颅,在乱战中替卫晓雪杀出一条血路,“你快走!!!”
这边鲜血淋漓,吸引无数景兵如同潮水滚滚而来,卫晓雪被推了出去,抢过一匹战马,忍泪回头:“将军放心!末将必护大帅退回鹭城!”
东方槐放声而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待本将军杀光这群妖魔鬼怪!让大帅记我大功!!!”
然而卫晓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看到那些本该死去的景兵一波一波冲上去,毫无退意,他们成为肉盾,死死将东方槐包围其间。
号角声呜咽,守备军前锋部队已所剩无几,卫晓雪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满地尸首,再也无法抽身。
她垂首时,斥候兵正从她马前掠过,于是当即翻身下马一把将人拖了回来。
“你听我说!”卫晓雪从怀中摸出一只银镯子塞给斥候,“你跑得快,拿着它,交给明副!让明副立即护大帅回撤鹭城!绝不可耽搁!”
斥候哽咽道:“卫副!您若是现在不走,东方将军怎能甘心?”
卫晓雪摇头坚持道:“这是命令!”
斥候扶住她的肩膀道:“您还有话要卑职转达的么?”
卫晓雪摸了摸那只银镯子,眼里尽是不舍。
她提刀转身,面朝高耸的飞霞关,轻甲下袍摆风扬。
“烦请转告大帅,转告明副,晓雪此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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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唐绮双手撑到沙盘上,对东方槐和卫晓雪遭围堵无法脱身感到诧异。
斥候兵不敢怠慢,再次将交战情形报了一遍,并说:“请大帅立即拔营后撤!”
唐绮昨夜得到线报,说景国大将军季充大宴将士,这酒喝到了三更,辽东第二拨援军没到之前,杨依依主张乘胜追击,加之前面景军吃了败仗士气受挫,退守到了飞霞关,其它将领也一致认为,这时候出其不意,有很大机会通过奇袭获取胜利收复失地。
于是,此刻帐内只留守了明尧和崔漫云,唐绮不仅亲自出鹭城,扎营飞霞关外十里,还把项一典和于进等将领分别派出去了,令东方槐、卫晓雪等作前锋主攻关口,项一典和于进各自领兵从左右双翼奇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出战,会换来如此惨痛的代价!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尧将染血的银镯子小心收回怀中,在唐绮思忖的间隙里,屈膝抱拳跪了下去。
“殿下,请下令立即回撤鹭城!”
时不可待,唐绮抽出沐春风,阔步往外走。
“来人!传令项统领和于小将军回撤!切忌恋战!立即牵我马来!”
明尧跪行数步,拦断唐绮去路。
他坚持道:“敌情不明,殿下绝不可以身犯险!”
唐绮却是将身上铠甲卡扣按将下去,三下五除二卸甲,利索地扔给跟在身旁的崔漫云,随即拍了明尧的肩。
她弯下腰来,与明尧对视道:“先大张旗鼓地拔营回撤,我去把我们的前锋将军和你未过门的媳妇儿接回,鹭城汇合。”
崔漫云已在套唐绮的主帅战甲了,明尧还在犹豫着,东方槐和卫晓雪生死不明,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不敢让唐绮去冒这么大的险。
明明景军的轻骑已被数月交战打得七零八落,这场奇袭不该是这么个局面,但能拿下边南守备军整个先锋部队,这其中的蹊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若唐绮再出事,东方槐和卫晓雪,便算是白白牺牲……
唐绮已经蒙上了崔漫云惯常用的面纱,明尧猛地抱住她的腿。
“殿下!杨姑娘没有跟来,情报必定有误,召谍令想必出了问题,倘若殿下执意如此,那就换卑职前去!”
“召谍令乃我先师临终所赠,不会有什么问题,景军里的线报也不是第一次送到本殿面前了。”唐绮皱眉说:“明尧,本殿此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全是与景军交手,对季充要比你更熟悉,只有亲自去看,才知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此刻已来不及与你细说,本殿要赶在景贼鸣金收兵前去战场,一探究竟。否则,前锋部队的牺牲才真是枉费了!”
她已下了决心。
崔漫云躬身拉开明尧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说:“明副,遵守军令,你我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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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绮赶到飞霞关外,景军早已鸣金收兵。
她还是来迟一步。
晨曦的光穿透云层,风中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铁锈之气,遍地的狼藉无从落脚。
飞霞关就在触目可及的百步开外,关口前是全军覆没的边南守备军前锋部队,浮尸遍布,血肉横飞,分明横陈在骄阳晨光下,却让人忍不住胃部痉挛,只觉四下死气森森。
狼烟已灭,万籁俱寂。
没有人清扫战场,收缴军械。
唐绮在堆积如山的尸首里,快步走着,靴底踩着被鲜血浸泡过的土*壤,越走越心惊。
她在一具残尸跟前蹲下了身,翻看这具前锋兵的尸体。
又起身走了几步,在另外一具残尸跟前蹲下,重复验看。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翻了不知道多少死去的同胞,终于在尸堆里找到了失去左边半幅身躯的卫晓雪和失去了右边半幅身躯的东方槐。
她们二人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相互拥抱着死去,完好的那半边身躯紧紧依附彼此,而另外半边,从胳膊到腰身,再到大腿,轻甲被利器割裂,血肉被不知何物啃噬一空!
不光是她们二人如此,整个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前锋部队尸首,全都是如此!
景军豢养了什么猛兽吗?!
这是唐绮首先想到的,但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整个战场上——
没有任何一个景军的尸首!
战场根本没有被打扫过,但勇猛如东方槐,机敏如卫晓雪,竟都不能伤景军一人?这绝对不是一场寻常的交战!
唐绮百愁莫展,疑问一个个接踵而生,她颓然坐在尸堆中间,一时焦躁不已。
“呜——”
短促的号角声突然鸣响,飞霞关关口打开,有景军出来了。
唐绮双瞳紧缩,心当这是打扫战场的后勤队伍,立即吹响口哨,召来自己的马,同时俯身把东方槐和卫晓雪的尸首抱起来送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
“还有活口!”
“快看!那是何人?!”
远处的景军陆陆续续由远及近,唐绮奔马与他们拉开距离,不敢贸然回头厮杀,以雷霆之速窜入了右侧丛林,消失在景军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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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绮的确带回了东方槐和卫晓雪的尸身,并和项一典等人顺利在鹭城汇合,但奇袭飞霞关一战损失惨重已成既定事实,最让人火冒三丈的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输。
“线报无误,军令未改。”杨依依坐立不安,“实在是太诡异了……”
边南守备军沉浸在痛失前锋部队的悲伤里,东方槐和卫晓雪的丧事尚没来得及办,院中议事众人也是一筹莫展,个个沉默寡言。
正逢毫无头绪之际,突然又有军报频频送达唐绮宅邸。
“报——景国大军前行三十里!未见扎营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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