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前,宋玥华昂首挺胸,对答道:“你方才同老院首辩个声音谁大啊!你不是也说起了前朝鸿儒荀万森和荀门三则!我等今日所作所为,便是效仿当年为前太子鸣冤跪端门的荀大家!同样是无法证实,巧舌如簧又如何?”
杨依依再无法冷静,超然物外的性子全在这时抛却了。
她从大局道:“退一万步来说!远西、远北大军就驻扎在城外,和辽东大军成三足鼎立之势,若椋都推不出一位皇帝把握大势,宋大人将至唐国安稳于何地?!就算长公主当真有罪!也该由三法司查明公审!而不是为人臣子,煽动学生在此闹事!”
宋玥华手里的鼓槌愤然砸了出去,仰头指着杨依依喝道:“我国自女君开国,便一直遵循孝悌为首!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你一个自请离都的所谓状元郎,有什么资格,叫我们认下有罪在身的长公主为尊?!”
而就在此时,杨依依身后架起一只白羽箭,直向下方瞄了个准头,箭拉满弦,在她还来不及阻止的刹那间朝登闻鼓前飞射而去。
宋玥华一个文臣根本闪躲不及,转瞬鲜血溅洒向鼓面。
端门前登时鸦雀无声。
杨依依轻叹,后者往前跨步,俯身的同时,利眼扫向登天楼下的老院首和国学诸子。
“多费口舌。”唐绮声冷如冰:“先帝在世时,世家勋贵挤破头抢占国子监学生的名额,本殿也曾被送去听圣贤、习诗书,在我兄长没有继任国君之前的三年里,国子监是个什么鸟样,历历在目不敢忘却,既然你们愿意给人当出头的枪与棍……”
她话音未落,抬手拉弓搭弦,对准了学生。
老院首目中惊变,底下乱做一锅粥,就连杨依依都面露惊恐。
只见,老院首张开双臂护住学生,颤栗着喊道:“长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做!”
唐绮冷冽一笑。
“老大人也曾是教过本殿史论的夫子,而今您来告诉我!我唐国先辈世代守护的黎民百姓,今日还受不受得住国乱兵祸?本殿自出生以来,二十六年的殚精竭虑,不求功劳永载史册!但退能拔除外戚之患!进能忘死冲锋陷阵!不论文治武功,何以受不起国君之位?!”
老院首被这样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注视着唐绮的狠厉面容,张口道:“你、你……”
他说不出话,唐绮也不想继续同他废话,放下弓后,拍了拍杨依依的肩膀,只高声道:“再过半炷香!无人退走,就传令项总督,全部剿灭!”
这话不仅登天楼上的人们全听到了,端门前围着的学生们也全都听到了,一时间喧哗声炸开滚沸。
杨依依咽喉一紧额间爆汗,她为难地向骚动人群看过一眼,而后转身去追要离去的唐绮。
“殿下……您来真的?”
唐绮脚步不停,低声道:“当然是假的,吓唬他们而已。”
杨依依讶道:“可都说天子一言九鼎?”
唐绮无甚情绪道:“现在,本殿还不是天子。”
杨依依紧绷许久的心弦终于松了,心道,还好,只要不是真的把学生们都杀光。
她茫然地跟到阶梯前,才想起来问:“殿下怎么还是来了?”
唐绮噔噔噔下阶,头也不回地说:“虽然他们堵在端门,到底没有耽误青跃取东西回来救人。”
-
五月二十一日。
丑时。
坤宁宫宫门紧闭,扮做宫婢的许彦歌由囱囱领进寝房。
房中点安神香,周巧已坐立不安了整个晚上,见到囱囱打起珠帘,登时起身,小跑近前迎了人。
“彦歌。”
“娘娘千岁。”许彦歌欠身行礼。
周巧急如热锅上打转的蚂蚁,拉着许彦歌去罗汉床边坐了。
“外头到底是何情形?”
“长公主有勇有谋,早在解星宝命案时,我就已经知道她很难对付,不过也不算太糟糕,一切都是摄政王的主意,娘娘不会被牵连的,就算长公主疑心,您也可以咬死不认,我先前提过那事,您可办了?”
周巧点头如捣蒜,眼神涣散。
“办了办了!那个养马的小子失足落井,查不到本宫头上,只是……我只是……担心你。”
许彦歌反握住周巧的手,温柔笑道:“娘娘尽管放心,臣下遵令办差,一切都不由己。而且,看长公主今日之态,于家有意让恩宠正盛的长房小女儿稳坐后位,绝不会让唐绮另择男妃,等此事平息下去,来日咱们和乐公主,照样是皇位第一继承人。”
周巧慌了整晚,听她这般说,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泪光盈盈道:“我的路太难了,还好,有你在。”
同一时辰,御林军北大营被明尧接手,密切注意着二十里之外远北杜家军扎营处的烽火。
斥候兵片刻不歇来回跑,只要前头有异动,这边马上就会得到新消息。
此事是唐绮入都前就提早部署好的,然而让明尧意外的是,他稳坐大营固守阵地,没有等来杜家军的进攻,反倒是先等来了别的消息。
明尧腾地站起来,握住腰刀厉声问:“你再说一遍!”
斥候兵中气十足大声答道:“南营兄弟传来话!远西军往椋都西城门前进,先头骑兵队已跑出五里地!”
远西陈九柯,已经很多年没跃过大峡谷涉足中原腹地。
他带的兵大多擅长骑射,在千里草场驰骋,以畜牧和朝廷补给为生,当年成兴帝为西塞不受蛮夷滋扰,把远西军养得那叫一个人强马壮,虽说这些年朝廷补给渐少,但他是能自给自足的,这时候怎么有要先当起白眼狼的趋势?
明尧双眉皱起,快步回身到桌前写了加急军函,封好之后立即交托给斥候兵。
“速速回都,呈送军机处!”
斥候满脸严谨拔腿就走,明尧临时反悔叫住了人。
“等等!”他想了想,说:“军机处如今顶不上事儿!直接送进宫!送到项总督手里,让他直呈给绮殿下!”
-
椋都西郊。
老叟佝偻着腰,杵着拐杖到院子里送一盏油灯。
篱笆地里的枯木凳上坐着的人,被油灯光亮照出通身蓝紫长袍,影子斜砌出神秘细状。
老叟放好油灯作揖,年迈无力的声音响起。
“祭司大人,陈九柯果然是个莽夫,他收到密信才不出一刻,远西军动了。”
晞白皙双臂肆意搁在木桌上,两只手指尖拨弄一只翩翩煽翅的红蝶,说话声同细碎铃铛声共鸣。
“兵祸不是目的。”
老叟茫然道:“那为何命澄羽射杀于徵,又暗杀江家遗孤?”
晞掀起眼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你等着往下看。”
风起得莫名,刮掉了大祭司罩在头上的兜帽,一头银丝飞得乱。
老叟不敢多看,面露担忧,垂下眼。
“您这些年受太多苦,神女的仇却迟迟没能报,那驻龄蛊又……”
晞闻声冷起脸,再抬眸,目光渐显凶光。
“怕什么?!”她手指一翻,红蝶跌在桌上垂死挣扎奄奄一息,又没断掉最后一口气,“杀人如碾死蝼蚁,可那是不是太便宜唐家了?我不仅要唐国大乱,更要唐家子子孙孙全都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老叟干涩的眼睛流不出泪,凹陷的双眼努力睁大,他望向不远处涌动的军火,轻声叹息道:“若是如此,您能解脱……”
那也算不枉神女大恩?
晞不这样想。
想到奚国最后一位神女,凶残的大祭司也会露出孩童般稚气的目光。
晞柔声道:“必须要如此,才能以泄我心头之恨,小徒儿在明和殿弄蛊起舞的事儿,我已纵人传到了喻山行宫,唐绮若当真有能耐平息兵祸安稳各方诸侯,那就是小徒儿该向我报恩的时候了……”
老叟颔首应是,又问:“澄羽那边不会出岔子吧?属下怕他跟在公主身边日久,临到关键时候坏您的事。”
晞回手盖住红蝶一动不动的尸身,笑说:“除非他不想活了,蝼蚁便是这般,苟且也要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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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休朝这两日,燕姒脱离性命之忧,被安置在明和殿躺了整整两日,一直在昏迷中未曾醒转。
后半夜,曹大德要奉药进殿,在门口被王路远叫住。
王路远脸色复杂地说:“曹公公,去旁边讲。”
曹大德只好把手里的托盘转交给门口候着的一个小内宦,自己跟着王路远走到红漆大柱后头。
“王大人有何事?”
王路远下巴往殿里的方向示意,压嗓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自古就没有这个理,长公主夫人虽说是忠义侯独孙,于家奉若至宝,绮殿下也爱不释手,但明和殿好歹是上朝的地方,岂能这般,我等外臣,实在不好去相劝,还劳烦公公在殿下跟前说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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