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叠在额前,头埋更低。
“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和于姑娘能够成全。”
唐绮不语,给燕姒递了个眼神过来。
燕姒道:“你说吧。”
这人便等不及似的立即开口,他道:“此锦盒乃先师打造,先师离世已有十五载,属下将其打开后,可否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盒子留给属下以作缅怀?”
这就是唐绮之前提到过的,那位前朝工部奇人唯一的弟子了。
燕姒要的是里头的先帝密诏,对这锦盒并没有什么兴趣,便容了他说:“我没意见,殿下呢?”
唐绮似早已想到了这人的不情之请是什么,略微点头,直接道:“给你也成,不过你快别跪着了,速速将此盒打开。”
这人俯下身,朝燕姒和唐绮一大拜,然后才放下手起身,过来拿起了锦盒,燕姒见他双手手掌虽薄,但指节骨处布满了茧子,按茧子的粗糙厚度来看,这是自小就积攒出来的。心下对他的身份也不做存疑了。
锦盒在他手中翻来翻去,他看了半晌,盒子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燕姒已经有些着急,但凡是手艺人,自古流传着一句俗话,叫做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人看着很诚恳老实的模样,但万一他也打不开呢?
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费功夫?
唐绮耐心很好,指了旁边的矮脚凳子,对这人道:“你坐着解,不用急于求成,万不能将里头的东西损坏丝毫。”
此人依言坐下了,就在燕姒身侧,这番下来,他离燕姒便更近了些,依旧低着头,专心致志摆弄手里的锦盒时,一张容颜叫燕姒看了个仔细。
在等待他解开锦盒机关的闲暇之中,燕姒猛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腿。
“我想起来了!”
唐绮应声回过头,目光从锦盒上移到燕姒脸上,疑惑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燕姒伸手起来,手背缩在男装窄袖里,手指指向跟前人。
“我见过他。”
这人却毫无所动,置若未闻地继续摆弄锦盒,他的手指摩挲着锦盒上繁复花纹,仔细分辨其中微妙。
唐绮倒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你在哪里见过啊?他是我的长史。”
燕姒:“……殿下,你戏耍我有意思么?”
唐绮收起折扇,笑得饶有兴致,“我怎么戏耍你了?”
燕姒对她的明知故问感到万分窘迫,感叹道:“我早就该想到的,既然崔千户是殿下的人,那么跟着崔千户办事的,自然也可能是殿下的人。”
专心找机关的人,此刻全然沉溺在了自我之中,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唐绮还是那般笑着,折扇搁到桌上,手伸上来托起下巴,凝望着燕姒,轻声说道:“于家姑娘冰雪聪慧呀。”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姒总觉着,夸赞的话从她这张冶艳红唇里说出,显得非但不令人愉快,反而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
她心道,崔漫云若是受命模仿唐绮的言行举止,那还真是教人很难分辨清楚呢。
单单论眼前二公主这样托下巴的动作,以及她这似看又似非看的眼神,还真真是像,不过学一个人的神态举止,除非摸到了精髓,彻底浑然忘我。
否则……
总是还有些自己的习性掺和在其中,若有心之人好好留意,是能看处细微的端倪的。
譬如,唐绮风流了足足三年有余,她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一些轻佻随意,作为锦衣卫的崔漫云身上不会有。
又譬如,崔漫云不太爱与人过于接近,还有些爱洁,连她为其施针,都要先被问有没有净过手,唐绮却是随时都能凑上来,在前太子陵宫里,直接就牵起了她的手。
想到牵手,燕姒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圆桌上。
唐绮的手指很细长,指甲修剪得细致齐整,上头涂了和唇上口脂同色的蔻丹,那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动,像一簇摇曳的富贵籽,敲得人不禁失神。
在燕姒失神的时辰里,光阴飞逝,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等她再抬起头时,听到两声咔哒轻响,心口倏然一紧。
唐绮的手也蓦地停止敲动,眸子里的激动难掩,“打开了?”
对面的人将盒子放到圆桌上,“打开了。”
唐绮并用两指将敞开的锦盒勾到自己面前,取出里面卷好的密诏。
“山雨,多谢。”唐绮道。
对面的人站起来,拱手说:“属下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燕姒已急不可耐地凑到了唐绮身边,想从她手里拿过密诏,唐绮这次倒是并没有争什么,直接将密诏转而递给了燕姒,握到那诏书的绸皮表层,燕姒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就是先帝密诏!
能为前太子翻案的密诏,能让荀娘子今后活得坦荡的密诏,能让侯府消除隐患的密诏!
唐绮随意挥了挥手,那叫做山雨的男子便拿上锦盒,恭敬地退了出去。
燕姒等他走后,才去解开密诏上的系带,放在桌面上往两侧展开。
这一展开,唐绮先露出了惊讶之色。
“没有字?”
燕姒翻来翻去,将密诏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的确没有字,一个字都没有。
唐绮方才的激动和喜悦褪去,表情有了三分凝重。
“所以说,打这个赌的意义又何在呢?”燕姒缓慢眨动翘睫,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来,“殿下还是得靠我。”
她的手抚摸在密诏上,绸中镶嵌的宣纸保存尚好,滑腻的触感不比绫罗差。
唐绮微蹙起平直的秀眉:“你看得到?”
燕姒摇了摇头,眼里笑意更甚:“现下看不到,殿下去房里找找,有没有火折子。”
唐绮依言起身去寻,她记得行首是把火折子放在床边妆桌上,那个小抽屉里的。
燕姒见她转过了身背对着自己往妆桌边去,心道幸好自己早有所备,立时从袖中拿出一个毛茸茸的兔皮钱袋,打开来从中取了几钱细粉,在唐绮拿回火折子之前,撒在密诏宣纸上抹开。
等唐绮回来时,她便装作无事发生,认真地说:“听说用某种药水当墨,在纸上写的字,风干了就会隐形,肉眼不可见。”
唐绮并没有这样的听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燕姒从她手里接过递来的火折子,目光滑过她艳丽指尖,吹燃火折子后,在宣纸上燎了几瞬,“像这样在火上烤一烤,这些字就会显现出来。”
唐绮站在她身侧,弯着腰俯下身,聚精会神盯着密诏。
上面的字果然慢慢现了出来,燕姒眉开眼笑,回过头道:“呐!殿下快看!”
唐绮是站着的。
而燕姒是坐着的。
但燕姒根本不知道!唐绮将腰压得这么低,低到能与她的视线持平。
所以,燕姒这猛然间地一抬起头,两人便不高不低、不偏不倚,近到了鼻息可闻。
燕姒:“……”
唐绮的眼睛还落在密诏上,她已在默密诏内容,先帝将前太子那桩私兵案的真相写了下来,而证据没有直送宫中,因为当时的宦官几乎全是周氏的人,先帝身边无人可信。
燕姒脑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看着唐绮专注的神情,回忆起了贡品葡萄美酒的香甜,那唇好艳,她的心不知为何砰砰跳个不停,分明只是一个瞬间,她便下意识地压低下巴,错开了目光。
可她的脑子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她不看,脑中画面却全然是唐绮的唇。
她记得,那触感很软。
“看来还要去一趟永泰大街上户部办事处的档房。”
唐绮的声音打断了燕姒的遐想,燕姒不自在地吞咽起口水,懵懂地问:“去那里作甚?”
身侧人已走开两步,坐到了她旁边的矮凳上,而后似在琢磨着什么难题,片刻后才道:“你又不是不识字,上头不是写了么?证据全在户部档房里,要想拿出来,不去怎么行?可是怎么去呢……”
户部办事处非户部官员不得入内,更何况是存放唐国历年所有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等等册子账簿的要地,这样重中之重的地方,忠义侯的嫡亲孙女进不去,燕姒充其量能冒名个杂役。
在看完密诏内容之后,她也犯起了难。
二公主自然也不能去的,因为唐绮和户部没有任何干系,她倒不是无权进户部档房,而是她的身份,无端过去,反倒叫人生出警惕。
两人思忖片刻,唐绮忽然道:“或许,有人能帮我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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