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旁削土豆。
削好之后,便站在一旁看着那人忙碌的身影。
江予淮没说话,却一直有意无意地挡住视线,不让她去看面前的番茄和牛肉。
靳舟张了张嘴,到底是欲言又止地将那句‘我没事’收了回去。
或许是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江予淮开口问:“在看什么?”
靳舟下意识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她看不见。
“没什么。”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暂停。
可江予淮顿了顿,却继续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认真,靳舟也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你问吧。”
江予淮没有立刻发问,似乎思索了很久才想到应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去过案发现场了?”
江予淮的面色复杂,但靳舟却早已经做好了会面对这个问题的心理预设。
她回答得并没有太过犹豫:“是。”
“那个视频……你已经看过了?”
靳舟垂下眼眸,继续回答:“是。”
江予淮继续开口,但清冷的嗓音似乎被锅里翻滚的热气和泡泡感染,带上了一丝柔软温暖的意味。
“你是怎么样想的?”
怎么想的?
想为什么发生温妍和曲歆然发生意外的时候自己没有在身边,不能帮她们承受哪怕一点点的痛苦和绝望。
也想昨晚为什么没能在温妍发出那条信息时说些什么,说不定就能够避开这个无妄之灾。
最想的还是能回到意外发生的前一天就好了。
去告诉温妍和曲歆然。
不要在今天出门买戒指,不要去白羊区,也不要去那家珠宝店。
这样她们就不会被那个男人盯上,不会那么凄惨地丢掉性命。
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掌心似乎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将指尖侵染。
靳舟面上却表现的很轻松。
“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吧。”
将砂锅的盖子盖好。
江予淮解开围裙挂在一旁,专注地回头看她。
“还有吗?”
看起来是在提问,心中却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有一瞬间靳舟感觉自己已经被江予淮看透了。
试图遮掩情绪的时候,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十分讨厌。
她皱了皱眉头,语气微微下沉:“没有了。”
江予淮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在撒谎。”
靳舟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想的?”
江予淮沉默着,大概是在思索着应该如何措词。
空气安静下来之后,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突然加重的嘀嗒雨声便十分明显了。
靳舟莫名地有些烦躁。
“江医生大可放心,我不是六年前那个幼稚的可怜鬼。我会调控情绪,不至于将无关的情绪强加在自己身上。”
靳舟的话轻描淡写,似乎她真的已经足够成熟理智。
理智到可以把自己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委托人,冷静无情地去处理调查诉讼的每一道程序。
可靳舟没有看见,她自己的眼睛已经充血发肿,遍布红血丝,嘴唇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皲裂开口。
即便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过去。
江予淮欲言又止。
“我听苏律师说,你推掉了手上其他的案子。”
靳舟冷冷地看向江予淮,最终忍住了没问她在什么时候加上了苏赟的联系方式。
“只是因为这件案子情节恶劣,处理起来比较棘手而已,这个答案江医生满意了吗?”
靳舟实在有些生气,甚至久违地用上了‘江医生’这样的陌生而疏远的称呼。
江予淮的嘴唇抿起,眼中有看不懂的情绪。
“我承认你是一名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更是一名优秀的律师,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好所面对的一切突发事件。”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舟舟,你背负的东西太重了。”
靳舟微微眯起眼睛:“江予淮,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懂我?”
江予淮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自大到觉得在你没开口的情况下就能读懂你的每一条心路历程,也没想过要和你针锋相对。”
靳舟冷冷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对面传来轻柔到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只是想说,这不怪你。”
靳舟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想开口反驳。
可在开口之前,那人眼角的一抹红先映入了眼帘。
如同夏日的细雨将心间的燥热平息了大半,汹涌的气势如破了洞的气球倾泄而出。
靳舟的脸上只剩下些许无措。
“为什么……不怪我?”
江予淮温和地开口。
“舟舟,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提前预知到的,灾难的发生也并不是因为你没有阻止她们在今天出门。”
靳舟的表情有些动摇,但却依旧没有说话。
江予淮继续道:“我明白你短时间之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往前靠近了些,靳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可江予淮只是伸手抚过她的侧脸。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卡文删删改改到现在久等啦[可怜]
34 ☪ 34
◎遇见你的概率是——三十分之一。”◎
听到这句话, 靳舟原本飘忽不定的心脏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
江予淮说的对。
纠结无法改变的过去没有意义,她现在也依旧还有能做的事。
让犯罪嫌疑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才是对于她们的灵魂最好的告慰。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靳舟浑身低落的气场缓和了不少。
但就在这时, 她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的那一通脾气有些没有道理。
江予淮又没做错什么, 不过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靳舟不自在地盯着地板看了看,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前方的人。
江予淮的视线早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
此刻这人正认真地品尝汤勺中的汤汁。
厨房的灯是冷白光,打在江予淮的睫毛上,映下一层不深不浅的阴影。
琥珀色的眼睛深邃而平静,连带着眼尾的痣也染上了一分理性克制的颜色。
似乎无论是刚刚的争吵,还是白日里的死亡悲剧, 都只是一个小插曲一般。
实际上——
相比起一位主攻民事诉讼案件的律师来说,常年在生死线上游走的医生对于血肉模糊的场面适应性确实要强的多。
可亲眼见证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下缓缓消逝, 人的情绪到底还是会受影响的。
如果那张手术床上躺着的是自己认识的人, 甚至是熟识的好友……她会是怎么样的想法呢?
靳舟无法探明江予淮的心思。
因为从见面到现在为止,对方看起来都是冷静从容的。
或者说。
从很多年前开始, 江予淮便一直如此。
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此。
面对死亡束手无策的时候如此。
不管深陷怎样的困境当中,她的情绪似乎都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理所当然的,六年前选择离开时,也是这样一副姿态。
靳舟曾以为那是这人冷血的表现。
可六年的时间过去,站在这里重新端详凝视着江予淮的表情, 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另外的可能。
或许江予淮不是真的无所谓呢?
分手时, 她也同样难过。
没救回曾经的好友,她也同样自责失落。
只是因为总是隐藏自己的情绪, 已经熟练到将伪装变成习惯。
才能那么自然地假装冷漠无情,骗过了她一次又一次。
或许是凝视的时间过久, 江予淮心有所感地问:“有话想对我说?”
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中, 话音上扬。
若是平日里, 靳舟或许会觉得温柔甜腻得有些羞人。
可此刻落在耳朵里,她却只觉得心情复杂。
眼前是和煦的阳光。
背后是连绵的阴雨还是真正的宁静?
无从得知。
她开口问她:“江予淮,你会觉得害怕吗?”
江予淮利落地将食材倒进一旁的炒锅里,嘴上淡淡道:“不会。”
靳舟注视着她的脸。
那里似乎有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阴郁。
和江予淮的再次重逢是在半个月前。
也是那次手术失败的时间。
她问:“那时候你出现在酒吧是因为什么?”
江予淮沉默着没有回答。
靳舟便自觉摸到了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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